傅榭不由笑了,俊俏的脸洋溢着一阵chūn风,令韩璎的心缓缓放了下来。
傅榭离开之后,韩璎从从容容带着提着书的洗chūn进了万花厅,转身低声jiāo代洗chūn:“这包书千万不要离手!”
洗chūn点了点头,小心翼翼抱着那包书。
女眷们正在听书,见韩璎进来,也不过瞅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并不露痕迹。
夫人太太们观察的要点是韩二姑娘的发髻、嘴唇和衣裙,发现韩璎的发髻整齐纹丝不乱,嘴唇上桃花红的香膏还在,而且衣裙顺顺滑滑,没有一丝褶皱,她们便在心中暗笑:毕竟是小儿女啊,还没有往那方面想呢!
姑娘们观察的重点则是跟在韩璎身后的洗chūn手里提的那包书,心里想的是:天啊,傅三公子不会真的是让韩璎读书吧?
傅榆见韩璎进来,忙迎了上去,先叫了自己的丫鬟娇云过来:“你带洗chūn去吃点东西!”
娇云是个小巧玲珑的丫头,答应了一声,带着洗chūn离开了。
傅榆牵着韩璎的手走到檀木雕花窗下坐了下来——她预先在自己身旁给韩璎留了位置。
旁边的宋怡笑盈盈看着韩璎。
韩璎坐下之后,见右手边是傅榆,左手边是宋怡,不由笑了,低声道:“这位置倒真是好!”
宋怡奇道:“哪里好了?”
韩璎一本正经道:“左拥右抱二美兼具呗!”
傅榆悄悄笑了。
宋怡用手在韩璎腰间轻轻掐了一下,也笑了。
韩璎和傅榆宋怡嬉闹着,眼睛却状似无意地环视了一圈。
万花厅其实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堂,所有的桌椅屏风等家具都是描金雕花的檀木,地下铺着厚厚的深红地毡,陈设富丽而jīng致。
大堂里的女眷几乎概括了汴京高门,衣裙华丽珠光宝气,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她们彼此相熟的就围坐在檀木八仙桌前,喝茶吃点心聊天。
檀木雕花八仙桌上摆满了白玉盘,盛着荔枝、龙眼、榧子、榛子、松子、银杏等gān果和雕花梅球儿、木瓜大段儿、雕花金桔、雕花姜、蜜笋花儿、雕花橙子等雕花蜜煎,另外还有不少时新果子,如金桔、切脆橙、榆柑子、新椰子、藕铤儿、甘蔗柰香、梨五花儿等,瞧着满满堂堂的却井然有序。
一些穿着青绸褙子的丫鬟穿梭其中补充茶点,脚步轻捷姿态轻盈。
韩璎看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永寿长公主。
傅夫人此时陪着几位超品贵妇坐着,瞧着和蔼娴雅得很。
韩璎拈起一个奶油松子摁开,却没有吃,而是在心里做着打算。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她打定主意今日不管怎样,都是傅榆和宋怡吃什么她就吃什么,决不脱离这俩人。
她又看了旁边的韩琰和韩玲,见她们都专注地瞧着高台子上唱书的女先生,这才放下心来。
她们是堂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也得护着自家姐妹。
傅榭把韩璎送到万花厅之后就立即离开了。
他一边大步而行,一边吩咐傅靖:“去马道街chūn风楼。”陈曦和他要在那里会面。
傅靖答了声是,低声向小厮jiāo代了一声。
小厮领命匆匆跑了。
两刻钟之后,傅榭在chūn风楼三楼的雅间见到了陈曦。
陈曦今日头戴着黑纱书生帽,身穿月白jiāo领儒生袍子,瞧着分外的俊秀雅致,正端坐在锦榻上煮水烹茶。
傅榭从来不注意陈曦的仪表,今日却立在那里,用挑剔的眼神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把陈曦给认认真真打量了一番,秀致的眉渐渐蹙了起来。
陈曦从小长得俊秀,早就习惯了别人的打量,却对傅榭的打量很不习惯,当即提起碧瓷茶壶给傅榭倒了一杯茶,含笑道:“傅三弟请恕罪,三弟你虽然生得颜赛潘安貌比宋玉,可愚兄从不好男色,三弟您不用再打量在下了!”
傅榭面无表qíng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沉声道:“你何时出发去辽州?”
陈曦抬眼一笑:“三弟你军qíng紧急,愚兄只得早日出发筹措军粮——”
“说人话!”傅榭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陈曦:“……后日出发。”
傅榭抬眼看着陈曦,觉得怎么看怎么不顺,可是想到韩璎,只得开口道:“有一句话叫‘朋友妻不可欺’,陈兄怎么看?”从汴京到辽州路途千里,如今民不聊生反贼遍地天下渐乱,虽然他会派傅靖护送韩璎回辽州,却依旧很不放心。而陈曦要去辽州押运军粮,一定会带着jīng兵前去。
陈曦审视着傅榭脸上的表qíng,见傅榭神qíng肃穆,他也严肃起来,收敛笑意道:“请相信陈某的cao守。”
傅夫人正在陪平宁伯夫人说话,美丽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却有几分纡尊降贵的意味。她是崔宰相的嫡妹、安国公的正妻,自来有些居高临下,这些常和她jiāo际的贵妇也都习惯了。
说话间傅夫人往韩璎等人所在的窗边看了一眼,想起自己和永寿长公主定下的计策,心中不由得意。
正在这时,她的贴身大丫鬟茯苓走了进来,悄悄附到她耳边道:“禀夫人,宰相府里来人了。”
见傅夫人若有所思,茯苓便从填漆茶盘里拿起白瓷茶壶,给傅夫人斟了杯茶。
傅夫人端起茶盏浅饮了一口,这才曼声和左右打了个招呼,借口更衣带着茯苓离开了。
正堂后的佛堂里,香烟袅袅静穆无声,宰相府崔夫人的陪房崔明家的正立在门内静候着,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环佩叮当声,忙出去迎接。
请安行礼罢,崔明家的满面愁容道:“四姑奶奶,大夫人一大早就开始忙乱,至今还不得消停,实在是来不了了,因此命奴婢来向您请罪。”
她口中的大夫人便是宰相崔世珍的嫡妻苗氏。苗氏和崔世珍夫妻感qíng甚笃,因此傅夫人在娘家做姑娘时就对这个苗氏这个大嫂很不满意,闻言便淡淡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搁得住大嫂如此忙乱?”有什么不痛快的,说出来让我也乐一乐。
崔明家的又屈膝行了个礼,道:“五公子今早一回府就病倒了,一句话也不说,瞧着萎靡得很,请了宫里的太医看了,也只说是郁结于心……”
虽然不满大嫂,可是对崔五这崔氏满门唯一的一根独苗傅夫人还是很疼爱的,闻言正色道:“郁结于心?为了什么郁结于心?”
崔明有些尴尬,嗫嚅道:“姑奶奶,奴婢也不知……”
傅夫人有些坐不住了,chūn葱般的手指在描金檀木桌上敲了好几下,最后道:“你先回去吧,等宴客结束我也回去看看阿淇。”崔五大名崔淇,亲近的长辈都叫他阿淇。
唱书的女先生唱完了《薛平贵征西》,中间要停顿一阵子,女眷们纷纷起身更衣净手。韩璎因为心有防范,便没怎么喝水,不用去更衣,也坐得有些累了,就和也不去更衣的韩玲立在窗前低声谈论着新近时兴的浮凸绣的阵法,一时说得颇为高兴。
这时候一个穿着青色褙子的圆脸丫鬟端着托盘从旁经过,不知怎么的身子就打了个趔趄,托盘里白瓷茶盏的残茶就对着韩璎泼了过来。
韩玲眼疾手快,当下就拉着韩璎往旁边一闪,残茶全泼在了墙上,只有几滴溅在了韩璎的裙摆上。
圆脸丫鬟怯生生赔礼道歉,又柔声恳求道:“都是奴婢不小心,污了姑娘的裙子,请姑娘去那边整理一下吧!”
☆、第40章
韩璎今日系着一条月白百褶裙,颜色娇嫩,而茶液是褐色的,溅上了几滴就很明显。
圆脸丫鬟说话的时候,韩璎也在低头察看自己的裙子,听对方这样说,她抬起头笑眯眯道:“不碍事,不用整理了!”
韩玲看了看韩璎的裙子,又看向韩璎,因为不知道姐姐是什么打算,便立在一旁含笑不语。
圆脸丫鬟赔笑道:“这怎么成……国公府规矩大,若是被嬷嬷知道,奴婢怕……”
见这丫鬟一脸惶急,韩璎不由想笑:此时花厅里空dàngdàng的没几个人,可是这丫鬟偏偏要在她呆的偏僻的窗边经过,而且恰巧打了个趔趄,正巧把茶液洒到了她的身上,这得有多凑巧?
她眯着眼笑:“真不用!”
接着韩璎就转移话题。她看向韩玲:“刚才你说绣牡丹时可以用红色和紫色来映衬,只是红色和紫色都是深度和亮度比较高的颜色,红配紫赛……我看还是不要这么配色了!”
她虽然把最后两个字消音了,可是韩玲还是听了出来,掩口而笑:“‘红配紫赛狗屎’对吧?针线嬷嬷都教过的!”
韩璎也笑了。
那圆脸丫鬟有些无趣,便低头行了个礼,端着托盘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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