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舒志回过头的时候,已经见着杜莹然的背影。
杜莹然进入到了房间之中,早有剑兰和絮樱候着,杜莹然解释了絮语跟着三公主等人一块儿回京了,絮语点头说道:“虽然如此,我家少夫人恐怕等不得那么久。”
杜莹然的双手浸在热水之中,“我知道,所以我没准备等着马车回来。”用胰子细细洗过手指的每一个位置。
絮樱听得是心惊胆战,那孙氏开口说道:“生死又命,杜大夫能够出手相助我已经是感激不尽,杜大夫,如果可以,尽量帮我保全我腹中孩儿。”
杜莹然此时下巴微微扬起,“相信我,还没有到那一步。”
在外等待的日子是漫长的,屋内是压抑的呻·吟声,约摸一个到两个时辰之间,孟舒志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外等了多久,屋内的呻·吟之声渐渐大了起来,听着屋内的声音,只觉得手心里都是濡湿的汗水,拿起放在一边的杯盏下了一口水。
此时天色已经暗沉,夜风也渐渐大了起来,只听得香樟树的枝叶被风chuī得哗哗作响,还有间或香樟果子落在地上的声音,jī圈之后家禽也发出了咯咯的声响。院子里挑起了几盏小灯,远远不及京城之中的灯火通明,太阳落山之后,夜色一下子漆黑下来,幽幽暗暗,像是有只远古巨shòu潜伏在黑暗之中一般,让人心绪胆战,只觉得自己越发渺小。村长又来过一次,“孟公子跟着我们用些饭食,女人家的生产若是耽搁的久了,还有耽搁一天一夜功夫的。”
孟舒志根本没有心思用餐,让村长回去歇息之后,又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此时听到了原来的马蹄之声,先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之后马蹄声和车辙驶动的声音。
孟舒志站了起来,刚往前走了一步,便听到了小孩儿啼哭的声音。
马车也到了院子中,霈民是坐在最前面的,接下来马车之中下来了一位发鬓束拢得整整齐齐的妇人,后面跟着絮语还有另一个年纪偏大的丫鬟,手里拎着药箱,妇人想来就是孙氏的婆婆了,她对孟舒志颔首:“孟公子,里面如何了?”
“也是刚刚才听到声响。”孟舒志摇摇头说道,“我并不知晓。”
此时絮樱的声音带着喜气的声音扬起,“少夫人,您瞧瞧看,小少爷生得多好看。”
孟舒志望向了那窗扉里跳动的烛火,再就着昏暗的灯光瞧着那妇人的目光柔和,“劳烦了。走,我们也去看看。”
孟舒志就在屋外候着,里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之前紧绷了jīng神,此时见着万事皆好,心弦一松的同时有些倦怠,霈民说道:“少爷,你没事吧。”
“无事。”吱呀一声房门再次被推开是杜莹然从房间里出来,她的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之气,神色也有些疲惫,一双眼眸却清凉如许。
“你累着了?”杜莹然低声说道。
“我不累。”孟舒志说道,“你饿了吗?村长说,留了些吃食。”
此时孟舒志的腹中作响,这让他的面色一红,杜莹然也笑了起来,“你不说还不觉得,此时我也有些饿了。”
☆、第37章郊游((六)
霈民此时已经从马车上取下了包裹,首先递给了杜莹然身后的剑兰,低声和剑兰说了几句,之后剑兰拉了拉杜莹然的衣袖,杜莹然对着孟舒志说道:“我先换身衣裳,孟公子不妨先吃便是。”
“我等一等。”孟舒志摇摇头,都已经等到现在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此时听到孩童的啼哭之声,村长的夫人此时也来了,听到杜莹然和剑兰要换衣裳,便殷切地拉着她入了自己小女儿的闺房,说道:“炉火熄灭之后,把给你们准备下的饭食放在炉中,等会你们用着还是热乎乎,吃着舒坦呢。姑娘也饿了吧。”
“谢谢嫂子。”杜莹然脆生生地说道,面上带着可人的笑容,两点梨涡乍现,“不瞒嫂子说,刚刚在房里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会儿饥肠辘辘的。”
那村长夫人也忍不住笑着说道:“小娘子说话风趣。”想到女子家生产就是在鬼门关转悠一圈,更何况刚刚产房里的那位qíng况艰难着,口中忍不住赞道:“真是好本事,又有善心,菩萨会保佑你的。若是这世上多几个像小娘子一般的女大夫就好了。”
“宜和长公主开了女院,女子也可在医术院修习,今后的女大夫会原来越多的。”杜莹然说道。心中想着这位大嫂心xing开明,若是有些心xing保守的,指不定还觉得自己一个未婚姑娘替人接生伤风败俗。
“宜和长公主真是天人一般的人物。”村长夫人咋舌,絮絮叨叨说了些宜和长公主的旧事,杜莹然托腮听着,显然这位嫂子对宜和长公主推崇之极,难怪对自己刚刚给人接生这件事是出自真心的赞叹,那嫂子说了半晌才恍悟了过来,眼前的杜姑娘等着换衣裳吃饭呢,连忙说道:“快换身衣裳,小公子在外等着你一块儿吃饭呢。”
等到村长夫人离开了房间,剑兰先是抖开杜莹然的衣裳,杜莹然刚刚听着村长夫人提到孟舒志,心中就想到了他,跳动的烛火倒映在她的眼中,眉目柔和,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好上一些,一开始的时候或许有些心不甘qíng不愿,想着做对面上过得去的夫妻罢了,此时心中悄然生了变化。
杜莹然换了衣裳,剑兰也给自己换了一身衣裳,把换下的衣裳卷到包裹之中,杜莹然对着剑兰说道:“血淋淋的,你今个儿不怕?”
“奴婢不怕。”剑兰说道,“小姐做得是救死扶伤的好事,若是奴婢的娘亲早早遇到了小姐这般的人,或许……”剑兰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伤感,原本娘亲的死她以为早已经被她刻意淡忘了,今日里见着小姐救人,才知道原来从不曾淡忘。
剑兰很快从过去的事qíng中走出来,让杜莹然坐在梳妆台前,村长女儿的闺房铜镜昏huáng,剑兰给杜莹然抿了抿头发,固定了发髻,又给自己整理了头发,两人才一前一后出了房间。
“刚刚霈民还从添合楼带了糕点。”孟舒志对着杜莹然说道,“饭后你也可以用上一些。”到了厨房后,果然如同村长夫人说的那般,放在匣子中的饭菜也热着,用了饭食,再用了糕点,加上下午劳累了许久,杜莹然整个人都带着暖洋洋的倦意。
孟舒志看着杜莹然,此时她换了一身衣裳,浅蓝色的半臂襦裙,银线绣着的折枝海棠泛着柔和的光,圆润的杏眸微微眯起,像是一只慵懒的猫儿。孟舒志见着她的样子,不觉莞尔。杜莹然抬头的时候就是对着了孟舒志的眼,因为刚刚在房里的那个念头,面上有些发烧,垂下了眼眸微微侧过脸。
孟舒志见着她的羞态,也如同平静的湖水里投入了一颗石子,dàng起了阵阵涟漪。薄薄的嘴唇也勾起,和杜莹然面上如出一辙的微笑。
霈民见着公子和杜姑娘的神qíng,心中欢喜。
杜莹然主动开口打破了一室的宁静,“时候也不早了。”杜莹然说道,“若是再不回去,等会就到了宵禁的时辰了。”
孟舒志清了清嗓子说道:“你说的对。”
两人便出了厨房,绕过长廊,到了产房时候,正见着那位老夫人,周老夫人,刚刚在产房里已经知道了她的来历,她的夫婿是周若禾,宫中的御医同时也是太医院的院长,周老太太年轻时候也是宫中的女大夫,年纪大了之后便被儿女接回到府中荣养,今日里因为孙氏的事qíng匆匆赶赴到这里,“今日里的救命之恩,改日必一一登门到访。”周氏对着两人行了大礼。
两人怎敢受此大礼,避让开来,孟舒志开口说道:“路见不平的举手之劳罢了。”杜莹然点点头,“正是此理。”
周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连忙扶住了周老夫人,周老夫人微微颔首,目光如炬落在了杜莹然的身上,“今日里听这位孟公子的近身仆人才知晓姑娘竟是杜家的后人,路上絮语也同我说了马车上行针的事由,姑娘的针灸的功底颇深,着实佩服。改日上门也会探讨一二。”在马车上行针不仅需要的是眼力手力还需要莫大的勇气,一个约摸十五六岁未出闺阁的少女,先是马车上行针,之后更是做了接生,周老夫人心中十分欣赏。她给孙氏把脉之后,也推测出当时qíng况的凶恶,若是她在场,在如此有限的qíng况下,做得也不会比杜莹然更好了。
杜莹然笑着说道:“若是探讨医术,我爹爹恐怕不知道欢喜成什么样子。久仰周御医的三方去,他还时常同我说起这件事。”所谓的“三方去”,意思是周御医开药往往只用三记药方便可治愈病人,便有此名。周太医年少时候入了医术院修习,并不是如同他人直接做了太医,而是在民间游医,约摸四十岁的时候入了宫中,编撰医书替皇宫中人看诊,同时也做了医术院的院长。这“三方去”是周御医在外游医时候所得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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