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发_亦舒【完结】(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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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玛姬,会是谁?

    周末到父母家吃饭。

    妈妈说:“做娘怪心痛的,子文,你怎么又瘦了一圈?大热天的,要当心自己身体,也不回家来喝些汤水药茶,怎么搅的?”

    “走不开,忙。”

    “以往你跟玛丽走,我倒放心,玛丽这女孩很有分寸,人也懂事,又长得好,唉。”

    我苦笑,原来想念玛丽的,不止我一个人,连老妈亦兼有此意。

    “你现在跟些什么人在一起?”妈妈问。

    “没有谁。”

    “有没有固定女友?带回来看看也好。”

    “妈,你根本不听我说什么,我说没有女友。”

    “你以为你瞒得过我吗?”妈妈不服气。

    我看天花板。

    “嫌我罗嗦?跟玛丽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拆开了?”

    妈妈说:“别以为男人找对象容易,长得整齐的女孩子不多,况且还得讲人品学问,又得身家清白,那种有七八个小弟小妹要负担的女孩儿,谅你也不敢要吧?”

    “妈妈不知说到什么地方去了。”

    “等到四十岁一过,看你娶什么人。”

    我说:“娶个二十岁的。”

    “过十五年你就知道,到时你五十多,她才三十岁。”

    “妈,你担心的事太多了!”

    “我事事不担心你哪里就长得这么大了?你怪我多事?嘿!”

    我逃离家。

    真的,是怎么跟玛丽分的手?为了一点点小事,那是一定的,芝麻绿豆,大家气盛,本着“没有你自有更好的”之心理,便冷了下来。

    开头不觉什么变化,照样有伴,照样玩,可是日子久了发觉不是那回事,旧人的好处太多,多至数不尽,一颗心便渐渐梦魂牵连地回到玛丽身边去。

    半年过后,更演变成为相思。

    或许应该找她出来。

    为什么不?

    我迟疑:或许她已经忘记了我。

    或许她已经有了密友,更可能的是,她另有打算,不图与我复合。

    我以什么名目找她?有很多事是不能回头的。

    我们的缘分已尽。

    我非常地悲哀,不是有工作的责任感支持着我,几想出家做一阵和尚去。

    星期一,我仍努力寻找耳环的主人。

    我拿去请教一位太太。

    张太太本身开着爿珠宝店,是个内行人。

    她拿着耳环细细研究一番。

    “如在本店出售,约值一万元上下,这一只便值五千,如今镶工很贵,这式耳环仿古,滚珠边,特别考究,怎么?想做一副送女友?”

    “张太太,依你说,这耳环的主人该是怎么样的人?”

    “自然是环境良好的年轻女人。”张太太眯眯笑,“今年这么淡,谁也提不起兴趣来买这些,除非是经济qíng况特别好,或是以前买下的。”

    “会不会是男人送的?”

    “男人?现在的男人很jīng刮,很少送中价货品给女人,如果真的要买她的心,通常反而一掷千金,要不就送些廉价的戒指之类。”

    张太太分析得很合理,我默然。

    “无异这女郎品味不错。”她作一个结论。

    我取回耳环返家。

    也许她只是我在的士可门外遇见的一个女人。假设那夜我喝得迷迷糊糊,又有点心事,不想留恋那处地方,便摇摇晃晃走出门去,靠在电灯柱呕吐,碰巧有这个美艳的女郎,也正是伤心人别有怀抱,她叫辆车,问明我的地址,送我回寓所……

    qíng节正如电影一般。

    可能吗?我苦笑,香港是一个危机四伏的城市,有没有单身女子肯送陌生人一程?恐怕做了路倒尸还没有这样的艳遇呢。

    我还是停止想象的好。

    没有可能从旁走出一个陌生而富同qíng心的女人,而且还戴着那么漂亮的耳环。开玩笑。

    到底是谁呢?想破了脑袋还想不出来。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我益发地想念玛丽。

    终于在一个比较空闲的上午,我提起勇气拨电话致她的写字楼去。

    “傅玛丽小姐。”我说。

    那边答:“傅小姐在三个月前就辞职了。”

    “什么?”我意外之极,“请问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都隔了那么久,不清楚。”

    “请代我问一问,一定有人知道。”

    那接线生老大不愿意,“好吧,你等一等。”

    我心焦地等。

    转了工,可是我一点也不知道,唉,就算分了手,也不该如此生疏,当初要好的时候,我是怎么对她说来着?

    我不是说我会永远地关怀她?

    我茫然。

    过半晌,接线生的声音回来,“先生,傅小姐的电话是92345。”

    “谢谢。”我如获至宝。

    92345是一间大型财务公司,我叫他们接傅小姐。

    玛丽的声音传过来,一贯的略为低沉柔和。

    “喂。”

    “哪一位?”

    连我的声音都认不出来了。

    “凌子文。”

    “子文,你好吗?”她的反应很快很自然。

    真不愧是时代女xing,尤其是白天,穿着套装上班的时候,她是刀枪不入的。

    况且她又不知我gān嘛打电话给她,也许只是问她惜一枝钢笔呢,她不便立刻透露真感qíng。

    “转了工?”

    她说:“以前那份直做了四年,闷得要死。”她轻笑,“你呢,还是那份?”

    我说:“我不敢转工,我欠缺冒险jīng神。”

    “子文,我急着要出去开会,下午回你电话可好?”

    “玛丽……”

    “是?”

    “玛丽,”我急急说:“我们出来吃顿饭可好?”

    她任一怔,“什么时候?”

    “今天,”我恳求她,“今天好不好?”

    她迟疑,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邀请她。

    “好吧。”

    “我来接你,准七点,你没有搬家吧?”

    “没有,再见。”

    我松一口气。

    并不是太难,只要勇气,一点点的勇气。

    今天晚上,她会对我说什么?我又该对她说什么?

    此刻我的心qíng非常矛盾,倒不是紧张,而是有种忍不住眼泪的感觉,我怕一见到玛丽,会得忍不住哭出来。也许这眼泪已经忍了六个月。

    七点正,我驾车到她家去,一按铃,她就来应门。

    我手中提着花,她不得不让我进去放下花束。

    她那细小的公寓仍然维持得整洁万分,只不过多了几件摆设。

    我轻轻地说:“这张画我没见过……还有这盆花,咦,换了套新唱机。”玛丽礼貌地微笑。

    我坐在我惯坐的沙发上,几乎不想起身,只觉无限安全及舒适。

    她问:“不是请我晚饭?”

    我搭讪地站起来。

    “你瘦了。”她忽然说。

    我忍不住,“玛丽,我想念你,自从我去了之后,你没有……没有找到男朋友吧?”

    “哪里这么容易?说找就找?”她感喟地说。

    “那么……”

    “你呢?”

    “到处乱约会,唉,别说了。”

    “那时候,我们吵得很厉害。”玛丽说。

    “因为你老跟别人出去。”我抱怨。

    “出来做事的人,怎么会没有应酬?”

    “我就没有。”

    “谁象你这么牛xing孤拐?”

    “看,就是这样你开始人身攻击,一发不可收拾。”

    “又赖我?”玛丽笑。

    我也笑了,索xing躺在沙发上不动。

    “早知你这样,不如约在餐室见面。”

    “玛丽,我们不如和好如初。”我伸出手去。

    “又分又合,叫人笑话。”

    “人怎么想,谁在乎呢?”

    “你就是这样放肆。”

    “玛丽,我们结婚吧。”

    “你想清楚了?不是最不喜束缚吗?”

    我只是笑。

    玛丽叹口气,“你这孩子脾气,多早晚才改呢?你又几时长大呢?”

    “我早已长大了。”我说。

    她矜持地转过身去。

    我连忙说:“我们出去吃了饭再说。”

    “什么胃口都没有了。”她抗议。

    她去取外套,我跟进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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