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死再到生,足足又是一百年。
亚陆西南,黑海沿岸,金发碧眼的少女彷徨而叛逆,在疯狂之后成为了夜之暗裔的俘虏。然而她却没能挺过转化的那一瞬间,突破生与永生之间的界限。
但如玉替她尝味到血的罪恶与鲜美,也体味到了对乌斯丁的臣服与恐惧。即便是但如玉,也禁不住在这样qiáng烈的归属感,和自我厌恶的撕扯之中沦陷了。
她不愿意面对自己,不愿意承认,哪怕只有一点点,哪怕只是那qiáng迫背后的一点点保护,也曾让她感到温暖,怦然心动。
她宁愿相信,那只是血的力量在作祟,在欺骗她的qíng感。所以她逃走了,在他遭受重创的时候,背叛一般地逃离了高加索。
……
但如玉从记忆的沉沦中清醒过来,赫然发现纪光叶已经将的车开到了她完全不认识的道路上。路两旁的限速标志告诉她,他们已经出了五环。
这不是去郭大勇家的路,更不是去纪光叶那里。但如玉甚至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她只知道,纪光叶在限速一百二的路上已经飙到了将近两百的速度,车身的每一次颤动,都如同来自地狱的触角在拨弄般可怕。
纪光叶没有说话,抿着嘴,脸色青灰,如同死人一般。
“小心!”忽然一辆车从旁边斜cha并线,并没有料到纪光叶的速度会这么快,转瞬已经到了他的车后面。
但如玉以为撞车在所难免,本能地闭上了眼。若说她心中的恐惧,倒并没有多少。甚至可能死亡的威胁还不如她身边这个人体内的灵魂来得可怕。
然而以为要装上的那一瞬,她还是不能抑制地将这无比短暂一生的经历和遗憾,在脑海中如同电影片段一般回放起来。
刺啦——吱——
猛烈的刹车声响起,abs防抱死启动发出咚咚的声音,车身越加猛烈地抖动起来。若真要形容,仿佛死神降临,步步紧bī。
前面的车似乎也意识到问题,猛踩了两脚油门快速驶去。这一停一走之间,倒是真的在转瞬扭转了局势。
纪光叶的车彻底停下了。
但如玉靠在座位上,瞪大眼看着前方疾驰而过的车辆,耳畔全是高速公路上司机因不满按喇叭的声音。
纪光叶忽然打了闪灯,将车慢慢开启靠边,停到一处紧急停车带内。
“你还好吧?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但如玉问。
纪光叶忽地一砸方向盘:“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还想问你!”这时他脸色变幻起来,一个眼神闪过,又换了一副口吻:“青玉,快走!”
“什么?叶道长……你……”但如玉突然抓住纪光叶的胳膊,用力摇晃着,“叶道长,你真的是叶明时……我……”
但如玉想说她好像他,却发现那个想字怎么也说不出口。淡淡的时光和陪伴,明明早就淹没在了生死jiāo替,时光湍流的涌动之中。
是心口曾经的温暖,贴服在记忆的最深处,想起来时依然感动,却那时满心的欢喜与冲动都仿佛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
终究,她抓住他的臂膀,只问:“你还好吗……你是怎么到他身体里的!你知道叶归吗?他是你的后人……”
却叶明时很快带着微笑和包容的眼神消失不见了,纪光叶又换了一个脸孔,紧盯着但如玉:“果然是你!你果然认识这些人!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叶明时是谁?”
“纪光叶……”但如玉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道,“纪光叶,你冷静下来听我说。现在你的身体里,可能有两个其他人的灵魂。他们原本都非常qiáng大,但是因为种种原因殒命了。他们的残魂留存在世间,却不小心被你吸入体内。我已经和郭大勇说这件事了,我们很快会找到方法解决……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冷静下来。”
纪光叶听她这么说,似乎平静了一些,却仍旧抱着脑袋,面色痛苦:“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我现在就感觉许多人在撕扯我,时时刻刻,好像都是最后一刻,马上要变成碎片!”
但如玉道:“还记得你之前修习的静心道法吗?有没有试过。”
“没用,根本没用!”纪光叶忽然用头敲方向盘,用力地敲,方向盘发出嘀嘀的响声。而后,他急促地喘着气,“但如意,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但如玉本来想否认,然而却忽然意识到时至今日,再去装傻已经毫无意义了。
罢了,他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我的原名,叫但如玉,是南宋年间一名祠禄官之女。”
但如玉终于用娓娓道来的语气,将自己的经历,一一说给了出来。从但如玉,到青玉,再到娜塔莎,每一生一世,简短又概括,似在说着其他人的故事。
而直到此时此刻,她好像才意识到诉说与回忆的不同。那可以在回忆中铺张沉沦的过往,可以在笔下细腻描摹的qíng节,到了嘴边,却平淡得可怕。
一片树叶飘落的时间里,一世已然终结。
但如玉说到乌斯丁的时候,言辞间略有迟疑,语气略微颤抖。她没有注意到纪光叶此时此刻的样子。只是刚说到她跟着乌斯丁的时候,不断找机会离开时,才转头,却赫然看到纪光叶血红的双眼,竖立的眉毛,和耸动的颧骨……
“原来……你从那么早就开始想要离开了。娜塔莎,我早该知道,早该拆掉你的腿。”略带俄罗斯口音的英语用纪光叶稍显青涩的声音说出时,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但如玉猛地回神,喉咙一时仿佛塞住,再吐不出半个字来。
冷汗涔涔而落。
“继续,娜塔莎,让我听听,你是怎么背叛我,怎么离开那片土地的。之后,你找了谁?恩?没有我,你又苟活了几年?”纪光叶伸出手,轻轻拂过但如玉的额发,然后顺着她的脸颊,指尖一路行走,在她的颈间徘徊。
“这身体也很好。”他说,“可是盖不住你灵魂的香气。”
纪光叶向后靠了靠,忽然涩涩地开口,换了另一种语言:“乌斯丁,一切都过去了。我的身体早就灰飞烟灭,到今日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你也不是原来的你……你只是一片残魂而已。”
“住口!”纪光叶,不,应该说是乌斯丁大喊一声,伸长的手臂将但如玉整个人拽到了眼前。
他的脸颊bào起青筋,盛怒令这张明明俊秀明朗的脸孔变成了狰狞的野shòu。
但如玉吓坏了,却没有完全动弹不得。
她感受到那冰冷的手指掐住了她的脖子,便知道乌斯丁的残魂已然癫狂。凭着意志,但如玉将手伸入衣袋,捏住了一张从郭大勇那里要来的空白符咒。
乌斯丁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仿佛真的要将她掐死一般。
“你该听话的。”然而手上越是凶狠,他的话却越发平静,甚至隐隐含着哀痛和浓浓的失望:“我能护你永恒。”
但如玉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却艰难道:“乌斯丁,没有永恒的……”
她突然用力攥起拳头,将掌心掐出鲜血,瞬间染红整张符咒。
火光爆燃闪亮,刹那消失,紧接着,是烈日般仿若能刺破肌肤的光芒,喷薄而出。她抬手握住了乌斯丁的手臂,终于听到他的灵魂在这光芒和符咒的灼烧之下,发出了哀嚎。
感受到他手臂的力量渐渐减弱,终于,窒息的感觉没有了。眼前阵阵晕眩也消失无踪。
但如玉大口喘着气,看到纪光叶的身体瘫软在驾驶座上,半点也不动弹。她知道自己刚才用了一种很qiáng烈的催眠符,可以让人从灵魂深处沉眠至少半天。
她低下头,静静想了想,拿起手机看了看位置,打给了郭大勇:“你会开车吗?打车来这个位置接我一下。纪光叶也在这,他出了点问题……恩,就是之前说的,但是问题严重了。”
挂了电话,但如玉劫后余生一般的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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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不到一个小时,郭大勇找到了但如玉:“我靠,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晕了?”
但如玉打开车门:“先帮我把他移到旁边,然后你开车,去你那。”
郭大勇点点头。他看到但如玉脖子上的淤痕,惊讶地问:“这是纪光叶弄的?”
“严格来说不是。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吸血鬼残魂吗?他刚才出现了。”
“你之前究竟对他做了什么?他有这么恨你?”
但如玉深吸一口气:“一下子也说不清,我过一会儿告诉你。”
两人开着车,带着纪光叶一路返回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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