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把茶盏一放,吩咐道:“来人哪,给我打。”说着右手往前一指。指的却不是高斓,而是高斓身边的双吉。
门外守候的几个婆子听了吩咐就进来了。一个拉住双吉的双手,一个就准备打她的嘴巴子。
双吉才十一二岁的人,半大点的丫头片子,听说要挨打,那婆子的手还没落下,她的眼泪就先留出来了。当下就哭喊着:“老太君饶命,老太君饶命……”
老太太又是气,这还没要她的命呢就鬼哭láng嚎的一里地外都听见了。也是被她吵得头疼,就让婆子用帕子将她的嘴给堵住了。
双吉被堵着嘴,鼻涕眼泪糊了一眼,只能“呜呜”地叫着。
老太太都下了命令,婆子们自然也不会手软。
双吉挣脱不得半分,就挨了两个响亮的嘴巴子。她这哭喊和挣扎就越发激烈了。
老太太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这都养的什么下人,在主子面前也敢这样撒泼无赖!”然后就吩咐人将双吉带下去打,省得在眼前看着心烦。
高斓眼看老太太是要不留后手地惩治双吉了,这丫头虽然跟了她才一两年,年纪小也没什么本事,可心眼子实诚,对她也忠心,便忍不住求qíng道:“事qíng都因我而起,母亲若是要责罚便罚我一人吧!”
老太太一听可就不得了了,你这什么意思,我前头问你话的时候你跟哑巴似的闭着嘴,现在不过是教训你身边的丫鬟几下,你就急巴巴地开口求qíng了!怎么着,合着我的话的还不如个丫鬟是吧?!她手往前一伸,指着高斓怒道:“合着今儿你是跟我杠上了是吧?!行,你想被责罚是吧,那就给我跪着吧!也别在我跟前碍眼,跪到院子里去,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再进来。”
这罚的就有些重了。未出阁的姑娘跪到院子里,来往多少下人都能看见,这府里一传,不到明天全府上下几百人就都能知道三姑娘犯了大错,遭了老太太厌弃了。
这老太太也是前头还说让她帮着留意高斓的婚事,自己倒先把高斓的坏名声往外捅了。
她便又把站起身准备往外走的高斓给拉住了,一边让人赶紧把哭傻了的双吉给带下去,一边低声劝她说:“有什么话赶紧跟老太太说,你这往外一跪,以后的日子可就更艰难了。”
高斓这才小声道:“是我不敬在线,母亲罚我也是应该。”
你觉得自己是认罚,可别人看来就是宁愿罚跪,也不愿意跟老太太解释的态度,那是跟老太太杠上了啊!袁璐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这时候犯倔,说两句好话这件事也就揭过去了。你再这么倔下去可就真的要触霉头了!”
老太太看她俩那窃窃私语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就又把高斓喊住:“有什么话就当面说,别鬼鬼祟祟的咬耳朵!”
袁璐就陪着笑对老太太道:“三姑娘这正跟我说呢,她这身上确实不慡快,有些犯懒,想着您和我都不是外人,便躲了一次懒。没成想真让您生气了,她说自己有错在先,也没那个脸来求qíng,因此才一声不吭地想着就领这一次罚,下次是再也不敢了。”
老太太听了倒是消下去一些气,重重地哼了一声,“她是自己没有嘴怎么的?这点子事还用到你来说。”
袁璐便只能笑了笑,退到一边,不再为高斓说什么了。
“说吧,你到底是几个意思。”老太太继续诘问道,“你连罚跪都认得,就不敢在我面前说两句话?”
高斓就又在老太太面前估下,规规矩矩地道:“是女儿的不是,不敢分辨什么,还请母亲责罚。”
老太太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袁璐以为她是怒气又要发作。可过了一会儿,老太太却是隐忍着怒气道,“不过是三两句软话的事qíng,你就是犟着不肯说。你这肚子里倒是藏着掖着什么呢?”
高斓深吸两口气,“咚咚咚”地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响头,“您问我的心里话,我便不瞒什么了。女儿自觉不配住在这府里,还求母亲放我出府,给我一条生路。”
老太太猛地站起身,冲到她面前问:“什么叫不配住在这府里,你生来就姓高,生来就是我们成国公府的人!又什么叫放你一条生路,难道我们在这府里就是死路一条不成?!”
袁璐被问的脸色煞白,qiáng撑着道:“女儿习惯外头的生活,回了府里也只会给您和哥哥嫂嫂添麻烦,还求母亲成全,放我出府!”
老太太怒目圆睁,指着她道:“好,好,你好大的胆子!”说着就举起拐杖要往她身上打。
高斓不躲不避,就是准备硬生生地挨着了。
事qíng到了这个局面,袁璐也不能袖手旁观。她和孙嬷嬷连忙上前拦下了老太太的拐杖,一边一个把老太太半拖半扶地扶回了座位上。
老太太是真气着了,这哪儿有当长辈的没死,小辈提出要出府的,就算不是分家,那也是大不孝的事了。
高斓想的却是自己之前和姨娘已经在外头住过一段时间,和成国公府也一直相安无事,只要老太太点点头,她就又能过自己的舒坦日子了。
她们这里的动静也不小,正好高三正奉命抄检下人房,眼看着连唐大夫都请过去待命了,就让人把这事儿去前头给高斐说了。
高斐过来的时候,老太太正气的说不出话来。袁璐和孙嬷嬷在旁边又是劝说又是顺气的,生怕她气出个好歹来。
高斐一来看着qíng况不对,也不多说,当下就把在门口当门神的丫鬟喊进来问事qíng的经过。问道的又恰好是绿水。绿水怕他,也不敢说虚的,把事qíng不加修饰地从头到尾一讲。
高斐的脸就更黑了。他问高斓说:“你自愿出府?”
高斓挺直了腰板,“是。”
“可不后悔?”
“不后悔!”
“行吧。”他回答的异常慡快。
屋内众人都诧异地转过头去看他,又听他说:“成国公府将你养到这么大,也算对你有养育之恩。你既只想着出去过舒坦日子,也由得你,只是日后莫要再拿府里的一针一线,在外也莫要借成国公府的名声,净身而去吧。”
高斓闻言便方方正正地又给老太太、高斐和袁璐一人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袁璐吃惊不已,“您这真的赶她走?!”
连刚才还气呼呼的老太太都觉得不妥:“就放她一个女儿家出去,怕是不好吧。”
高斐微不可见地扬了扬唇角,“我都jiāo代好了,不碍的。”
袁璐和老太太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倒是十分默契地没有继续问下去。
高斓出去后,跟在高斐身边的二和也跟上去了。
二和先将高斓喊住,然后让婆子放开了双吉。双吉哭哭啼啼、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她身边。二和又将她们主仆二人一路送到成国公府大门外,最后从怀里摸出一和鼓鼓囊囊的荷包:“这是国公爷jiāo代小的给姑娘的。国公爷还说了,府里后头的那间屋子是不能让姑娘住了。但从前给的几间小铺子并不会收回。姑娘可以先拿着银子去客栈投宿,以后好好经营铺子自寻生路吧。”
高斓退却银子不肯收,二和又继续道:“都是国公爷吩咐的,您就收下吧,别为难小的了。”
从前给姨娘的铺子后来也只剩下一家小布庄,多年的经营,高斓早就把它当自己的产业了。可眼下听二和一提醒,她才想起这铺子还是老太太给的。什么自己的呢,她这从头到脚哪里有一样是真正属于她自己的?!
二和gān脆就将银子塞到了双吉手里,然后也不陪着她们耗了,拱一拱手就回去复命了。
高斐还坐在袁璐屋里说话。
老太太本来是被气的chuī胡子瞪眼,可刚才就给自己儿子的一番话给弄傻眼了。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呢。
二和回去了也没进去,只在门口站了一站。
高斐看见了,便知道他已经把事办妥当了。
屋子里沉默地挺尴尬,袁璐就让人去把厢房的三个孩子给喊过来了。
他们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们祖母似乎生了很大的气,然后就让他们回避了。
澈哥儿是个最机灵的。三个人过来了行过礼,汐姐儿和泓哥儿都老老实实地站着,偏他就腻到他祖母身边撒娇说:“祖母别生气,澈哥儿给你打弹弓看。”
小孙子要逗自己,老太太怎么不知道,便顺着他的话故作好奇地问:“咱们撤哥儿还能用弹弓表演了?你给祖母表演什么呢?”
澈哥儿就为难起来了,他不打小鸟的,以前打弹弓都是随便找东西当靶子……这好像也算不上什么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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