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听得有些发懵,回想方才医女所言,愈发摸不清他到底想不想见她,疑惑道:“我听说将军醒后问了我数次……”
“我不知道我想见你,他们就会bī你来。”他解释的口吻微急,深缓了一口气后,续道,“我嘱咐过下人,不必告诉别人我问过你的事。”
他说着一顿,哑笑一声,先行道歉说:“对不起。”
红衣倏尔明白了他在误会什么!
悲喜jiāo集地望着他,她喃喃道:“并没有人bī我来。”
这回轮到席临川一怔。
“将军……”她觑一觑他,浅一笑,“我先把药碗送出去……医女还等着。”
他没有阻拦,在她起身离开时心底却禁不住地一栗,担心她这一出去就再也不回来了——而后自己暗劝自己,这种担心根本不可能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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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将药碗托盘递给医女后迅速折回房里,刚坐下身,就见席临川骤然放松似的一笑。
她眨一眨眼,又垂下眼帘:“是我听说将军醒了,自己要来看看。”
没有回音。
“将军为救我才伤成这样,我……”
“说不上是为救你。”他忽地阻断她的话,红衣一愣。
“他们是要我们两个人的命。”席临川无力的话语听上去稳了一些,认真地告诉她,“目的如此明确,若不尽力杀他们,早晚都是一死。你又不会武,就只好我上。让你先走,不过是因能活一个总比两个都死了qiáng。”
他风轻云淡地说着,好像完全没有刻意救她的心思,只是因为心中掂量得明白而已。
红衣怔了须臾,凝睇着他道:“可是夫人说……将军若不是为了护我,是能安全脱身的。”
而他为她挡了暗器,受了重伤便转瞬成了弱势。
席临川静了一会儿,轻缓一笑:“信她gān什么?她又没跟那些杀手过过招——都是个中高手,我没有那么厉害。”
他说得恳切笃然,让她觉得这是实话;可她心里思量一番,却莫名觉得这事上,还是陈夫人更可信。
再说……
红衣扫他一眼,手指绞着衣袖,闷声不解道:“将军gān什么跟我争这个,让我觉得将军救了我,有什么坏处?”
“又有什么好处?”他反问说,“让你心生感激和愧疚,然后以身相许么?”
他笑睇着她一喟,啧了啧嘴:“太小人了吧……”
怎么就小人了……
她腹诽着,仍是不明白他为何纠结于这个:毕竟,他保了她周全而自己身受重伤已是事实,无论如何,说他救了她都无错。
他gān什么非把心思上的细节拎得这么清楚……
“你若为这份愧疚这个以身相许,日后见了我,你就会继续愧疚下去。”席临川轻吁着气阖上眼,循循又道,“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拿这个让你从了,太残酷。”
那种小心翼翼、患得患失,时时刻刻都要记住这一件事,却又无论如何都无法扭转局面的感觉……
他自己知道便够了。
红衣心中一颤,望着他平静阖眼的面容,心中隐约猜到他想到的事什么事。
是那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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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再睡一会儿。”席临川轻言道,红衣略回了神,他又道,“你不用在这里守着。”
她一时不知如何应他这话,好像答应也不对、不答应也不对。便安安静静地坐着,静静看着他等他入睡。
过了片刻而已,似已睡着的他忽地一睁眼。仿佛没什么意识,只是目光在她面上定了定,就又阖上眼睡去。
这样的状况出现了三次,席临川自己心里都生了恼,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要心念微动,脑中就会蓦地晃一声“她是不是走了”,然后再度看过去。
很快,就出现了第四次。
他重新闭上眼后皱着眉将脸转向另一侧,一再叮嘱自己别再这般折腾了。忽觉左手微凉,心下一惊,细觉下去,是一只纤瘦的手探进被中握住了他的手。
“我没别的事做……”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无可奈何,“不如在这里发愣——将军若非要催我走,我就只好回房去,一个人发愣了。”
席临川微讶着,被她握着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反握过去。
☆、第86章内qíng
或许是因到底年轻,又睡一觉之后,傍晚醒来时,席临川觉得周身都轻松了些。
思绪也不再绷得那么紧,他侧头看看伏在榻边小睡的红衣……
她还真一直没走。
在他睡觉前探进被中的手仍还在他手里,只是因熟睡而失了力气,席临川便也只好维持着纹丝不动,不想反把她吵醒。
如此静静过了两刻,忽闻外面守着的婢女齐声问安,红衣才猛地醒了过来。
二人同时一松手,待得郑启进入房中时,已经是一个在榻上安安稳稳躺着、一个在旁边规规矩矩坐着的样子。
郑启的目光一扫席临川:“怎么样了?”
席临川略一颔首,答说:“还好。外面……”
“暂未传到军中。你既醒了,传出去也无碍了。”他一壁说着一壁也坐下来,又道,“今日众人如常围猎去了,没有多提你的事。”
席临川点点头,看向他:“凶手……”
“背后是赫契王廷,禁军都尉府审出来了。”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是银质的,像一枚菱角,中间镶着一颗宝石,“你之前画了图送到我府上让我暗查的,是不是这个东西?”
席临川定睛一看便点了头:“是。舅舅查到了?”
郑启长声一叹。
“怎么了?”他问道。郑启的反应让他心里发怵,禁不住地胡乱猜测起来。
郑启未言,只侧首睇了红衣一眼,红衣当即会意,立刻起身施礼告退,不扰他们谈论政事。
“这是惊蛰送来的。”郑启一语将席临川惊住:“您是说……”
“他已顺利进了王廷。”郑启淡声道,“这是赫契王族已婚女子惯用的额饰,汗王阏氏镶月长石、汗王侧妃镶红宝石,王子正妃镶蓝宝石,另有订婚而未嫁者,镶huáng宝石。也还有其他样式的,依级别定。”
席临川听得一阵惊意。他记得很清楚,上次淮乡楼出事时,他偶然见到的那枚是镶huáng宝石的。
“那聿郸是……”他抽着凉气道,“赫契王子?”
郑启神色更沉,纠正道:“王储。”
房内顿时死寂。
席临川愕然望着郑启,满是不可置信。须臾,他挣扎道:“我暗查过……”
“但王廷准备得周全。”郑启平静接口,又说,“若非惊蛰此番亲眼见到,连他都不知。”
而惊蛰一直以来知道那么多事qíng。
他是以叛逃名义潜入赫契王廷的大夏细作,但在赫契王廷眼里,他却是五年前便已归顺了赫契,这五年在大夏才是当细作,目下只是被大夏查出了眉目、不得不“返回”赫契而已。
若连他都不知道……
让王储来做这种事,赫契人也真是豁得出去。
“从你第一次上战场之前两个月开始,聿郸接触了不少大夏的贵族世家。”郑启神色黯淡,一叹又道,“暗中更不知做了多少安排、又有多少府邸里潜入了赫契人的眼线。”
席临川浑身木然,这感觉,分明就是被一巴掌狠抽在脸上。
十足的侮rǔ意味。
他复又深吸一口气,阖目哑笑:“陛下怎么说?”
郑启沉默少顷:“我来此是想问你,是否现在禀陛下。”
“舅舅?”席临川一愣,复睁眼看向他,见了他面上的担忧,旋即了然。
自己已是大夏军队的最高统帅,蓦然让皇帝得知他与赫契王储见过多次、却仍旧让对方顺利地回了赫契,又或是让皇帝直接怀疑他与赫契王储私jiāo甚笃……
那将是灭顶之灾。
“虽说法不责众,但只怕陛下更明白丢卒保车的意思。”郑启平稳地说着,又一声沉叹,“我在朝多年,清楚陛下的秉xing。他不会让有通敌之嫌的人继续执掌兵权,甚至不会留你的命。”
皇帝若因此要杀他,实在太正常了。无论君臣间如何亲厚,都没有那个将领会重要到能与江山社稷的安稳相提并论。
席临川自知其中轻重,静思片刻,只问:“可会牵涉舅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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