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妃笑道:“尚宫是办事办老了的,如何还这等谦虚,我这边也都是按着旧例办的,都是萧规曹随,岂敢胡乱做主?如今宫中有了主子,又和我那时候不一样了,尚宫正是有懿旨在手,又历来是个jīng明能gān的,定是办得比往年更好。只一桩,历年我办的时候就想提的,这宫里层层克扣,银钱支得不少,办出来却很是菲薄,仅以就筵宴酒饭为例,一碟ròu不过数两,骨居其半,饭皆生冷不堪食,酒多掺水淡薄无味,冒支官银短少斤两之事难以禁绝,更不要说还有女乐等事了,我不过是个王妃,王爷也无正经差事在身上,我如何敢说?不过是都由着他们欺瞒主子罢了,这一场大宴下来,十多万两银子是要的,百官仍然怨言满腹,可怜我又和谁诉苦去?如今皇后娘娘深得帝宠,又是头一遭儿主持内宫宴席,袁尚宫若是不好好替娘娘参详这其中关节,只怕又要被下头欺瞒了去,影响娘娘威信,你们六局恐怕将来也没脸。”
袁尚宫听她句句说到自己心上,不由听住了,连忙追问最有可能欺瞒之关节,雍王妃少不得列举了几项,如宴席所用器皿,报了损实际被侵吞的,女乐中间班头层盘剥了的等等,袁尚宫听她说得十分内行,心内已是信了,慌忙问对策,雍王妃少不得又教了她几招,叫下头的人没法子欺瞒的,袁尚宫一时大喜,二人计划了一番,颇为周详。
正谋划时,只见雍王妃的侍女过来道:“王爷在外头命人送了来几篓子肥蟹,说是今日在庄子上看到觉得好,连忙叫人送了来,又叮嘱娘娘大病初愈,螃蟹xing寒不可多吃了,只是爱赏人送人都随娘娘。”
雍王妃嗔道:“既说大病初愈不许吃,如何又巴巴的送来馋人,真是的。”一边又抬头对袁尚宫笑道:“正好袁尚宫来访,且带一篓子回去。”
袁尚宫连忙摆手笑道:“不敢,如今宫内查的严,竟是不许夹带的,多谢娘娘美意了,只是当真不能。”
雍王妃道:“是我疏忽了。”一边对侍女道:“一篓子送去给高神医那儿,另外库里把王爷前儿带回来的那几样时样妆花缎拿来给袁尚宫。”
袁尚宫连忙称谢后又笑道:“王爷真是对王妃qíng深意重,难怪玉体康复了。”
雍王妃笑了笑并不接话,袁尚宫看那侍女是个新面孔,不见昔日不离雍王妃的李尚宫,有些疑惑道:“怎么李姐姐不在娘娘面前伺候,竟是躲懒去了不成?”
雍王妃笑道:“前些日子恩准了她回乡了。”
袁尚宫疑惑道:“李姐姐也不过大我几岁吧?倒是去享福去了。”
雍王妃笑而不语,袁尚宫又和她寒暄几句后,回宫不提。
却说袁尚宫得了雍王妃建议,以为得了要诀,连忙大刀阔斧整顿起来,竟是极为苛刻,所有开支明细都要一一报批,多人审核,又派人一一查验货物,一时六局女官皆忙碌起来,四处差使不停,登时各处怨言都生了起来,历来这宴席是油水最厚的时候,各处都靠这个狠刮一层油的,如今袁尚宫这么一卡死便如同捅了马蜂窝一样,他们白白辛苦,捞不到油水,如何耐烦,少不得一边暗自骂皇后娘娘苛待下人,一边开始拖拉差使,明摆了要将事qíng闹大。
宫内怨声载道,便是高永福也听说了,少不得提点了两句袁尚宫水清无鱼的道理,可惜袁尚宫历来和十二监不合,如今只认为高永福必也是在其中拿了不少好处,又一心要拿这事立威,越发严苛起来。然而这些油水衙门,哪个背后没有些千丝万缕的背景?少不得摆出一副老油条的样子来,只说银钱不够,没办法采办,转眼快到中秋了,这宴席诸事都还没有办妥,眼看着就要办砸了。
这时袁尚宫才慌了手脚,却骑虎难下,她自觉自己没错,少不得去了紫宸宫里回皇后。
她进去的时候,刘寻正端坐在那儿一本正经的画画,苏瑾穿了件牡丹绣花襦裙,懒洋洋地坐在一旁拿了个扇子,一边扇一边指点着,袁尚宫看到刘寻在有些怵,然而心念一转想到如今这境况若是得了陛下支持更好,连忙将各处拖延推诿,如今诸事不备的事说了。
刘寻皱了眉头道:“不是说了都按从前的例办,这些事莫要来烦皇后么?”
苏瑾笑道:“袁尚宫倒是没怎么烦我,前儿听说各处都领了命的啊,想是真遇到难处了,这各处推诿是怎么说?”
袁尚宫少不得将自己忠心烈胆因要革除利弊,添了些规矩,各处因着油水捞不到了,便要奴大欺主的事说了一通。”
刘寻笑了笑,转头叫了高永福过来道:“命人去和礼部、光禄寺及内廷诸司局说,今年是朕大喜之年,中秋万寿宴席诸事细心cao办,谁要惹了朕不开心,朕少不得也要让他们不开心,甭管往年吃了多少油水,只问他们有没有命继续吃,朕在边疆能杀人,在内廷自然也能杀人,宽和久了,别忘了朕可不是好相与的。”
高永福连忙躬身应了,小跑着下去,一时分派诸人到四处传话,各处原只是想给皇后点颜色,让皇后也知道以后还要倚重他们,万万想不皇上居然会直接站出来出头,这位陛下一贯不理内廷事务,但在朝廷上可是翻脸无qíng的铁腕帝王,说杀就杀,何曾给过谁面子?一时都警醒起来,各自捏着鼻子忙忙gān活起来,再没有敢质疑那些新规矩的。
刘寻这边却在教训袁尚宫:“宴席要办,要革除利弊,这立心原是好的,只不该在这当口立什么规矩革什么利弊,你小小一三品尚宫,这样大事,没有回禀过皇后便自作主张,这苛待下人的恶名却都让皇后替你受了,什么道理?竟是欺负皇后宽和么?要说奴大欺主,朕看你也算一个,且看如今还在这当口,不好撤换,且先罚俸半年,以观后效。”
袁尚宫汗如雨下,伏地不语,苏瑾看着觉得可怜,笑道:“起来吧,且先回去好好办差。”
刘寻皱着眉看着她出去,才看向苏瑾:“从前觉得她规矩上十分严谨,为人也实在,反正朕也少用女官,就凑合用着,如今看着脑筋上还是太死板,不经用,你将来要吃力,如今你没有自己的人手不妥,朕看找个机会让徽柔书院选拔一批女官让你亲自挑一挑,培养些自己得用的人手才好。”
苏瑾笑道:“你说了算便是了。”
刘寻却将那画扬起,居然是一幅百子图,上头嬉戏玩乐的孩童栩栩如生,刘寻道:“你绣上几针意思意思便好了,莫要伤了眼睛,让别人绣。”
苏瑾笑道:“我根本不会绣,这也不是要拿来绣的,这是我要挂在寝殿内看的。”
刘寻不由有些头疼,如今寝殿内已经挂满各种稀奇古怪的图,半夜醒起来有时候自己都会被画上的自己吓一跳,皇后娘娘这胎教的兴趣爱好难道真的要持续到生为止?
雍王府内雍王妃得了消息却在向雍王感叹:“这刘寻倒是比先帝要铁腕有担待多了……当年我就是踌躇满志要革除这宫内的旧弊,一个jī蛋要三两银子,竟是欺负宫里的主子没见过世面呢,结果当时得罪了许多人,我还是贤妃名分,先帝迫于压力,还是将我提的那些规矩都给废了,如今这奉圣郡主倒是得刘寻一心一意护着。”
雍王以崇敬的目光看向雍王妃:“母后一片冰心都是为了父皇,父皇当时也是掣肘太多,这刘寻上位时,雷霆手段整治了不少人,自然将他们给打服帖了。”
雍王妃笑了笑挥手命他下去:“所以你也要多向他学习处事的道理,将来总用得上,只是身处深宫,不可能全靠帝王护着,还要自己争气,那苏氏我看她一介武夫,不足为虑,等我好好思量个方法。”
雍王有些愤怒道:“我看那苏氏也狡猾的很,将个手电筒骗了我那么多京城店铺去,可恨刁滑之极,母后将来定要将她jiāo到我手里,我定要好好整治她,一雪此rǔ!”
雍王妃笑道:“你自幼被我养得单纯了,难免吃了她的亏,吃一堑长一智,亡羊补牢未为晚也,你去和小梁氏一处吧,这些天你冷落了她吧?不可让她起了疑心,大梁氏身边的人我尽换了,只有她换不了,且她有凤命,又是你两个孩儿的母亲,还是得留着她,你要着意安抚,也不要在她面前说我太多,以免露了马脚。”
雍王恭敬起身躬身道:“那孩儿先告退了,母后好好休养,我让高叔叔一会儿来再给您把把脉,如今这方子吃得可还好?可要再斟酌一下换个方子?孩儿看母后的脸色还是不够好。”
雍王妃笑了笑道:“没事,灵魂融合尚需要时日,这是正常现象,这具身体之前元气大损,还需要好好调养,好在你高叔叔妙手天成,总能调好的。”
雍王恭恭敬敬地施礼后退了出去,又叮嘱了一番左右奴仆服侍好王妃,才施施然地出了门往梁侧妃院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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