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忽然嘴角微微起了个笑容:“压寨夫人么?也好。”
那首领模样的人一愣,旁边的土匪们都唿哨打起呼声来,又有人对着从山上下来的男子喊道:“寨主!这里有个小娘子说要做您的压寨夫人!”
寨主浓眉紧锁,先是看到了苏瑾身上被雪珠打湿的貂毛,又看向了苏瑾旁边的侍卫,身上浓浓的不悦和责备透了出来,苏瑾身旁的侍卫终于扛不住,纷纷下了马,收刀单膝跪在地上。
土匪们顿时都鸦雀无声起来,只有苏瑾看着那男子,嘴角含笑,之前那凛冽的目光仿佛已chūn风化冻,眉目柔和,她轻轻问了声:“寨主可需要个压寨夫人?”
新任寨主刘寻上前将那把大刀顺手递给了旁边的侍卫,按着马将苏瑾从马上扶了下来,将她风帽重新戴上,隔绝了土匪们好奇地打量的目光,脸上神色仍是冰冷慑人,却替她弹了弹大氅上的雪,岔路口正是风口,风夹着雪珠子chuī得人脸生疼,他冷冷道:“都上山吧。”
之前那淡金脸皮的男子已笑呵呵道:“原来果然是寨主的娘子找来了?”
刘寻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手里揽着苏瑾的腰,山道难行,他一直十分谨慎的让苏瑾走在了内侧。到了山顶寨子里,有妇孺迎了出来,一个少女面如敷粉,唇若涂朱,洗白了的布袄配着粗布蓝裙,迎了出来,含笑道:“寨主亲自出马,怎么连人带马都截上来了?这大冷天的可养不起这么多人马。”话音未落,便脸上一怔,原来她看到了刘寻揽着个女子,身形甚高,风帽低垂,只看到一个洁白细巧的下颔。
那淡金脸皮的男子已笑道:“十四娘,是自己人呀,居然是寨主家的娘子找来了,还不快收拾收拾安置人。”
十四娘正要说话,刘寻已护着苏瑾一路径直进了他的房关上了门,然后那一队侍卫立刻留了两人守在了门口,不许人进入,其余侍卫则牵马的牵马,收拾包袱找房间安置的,找地方煮饭的,行动有素,却对土匪们好奇的套话都答复了沉默。
十四娘站在那里看着这些侍卫轻轻对身旁淡金面皮的男子道:“老金,你怎么截到他们的?”
老金揉了揉脸:“本想发一注横财,虽然寨主说了这段时间不必抢了,他来想办法筹粮,到底不好意思么,我还是冒险命人拦了下来,结果近了一看那些护卫的势头就知道不妙,好在老唐反应快,立刻让小骆跑上来叫寨主,幸好是寨主的人,否则只怕我们要倒霉,那些人一看就知道杀过人的……”
十四娘喃喃道:“寨主,到底出身什么人家呢?”
老金摇了摇头苦笑道:“反正不会是寻常人家,你没看那妇人一双招子亮的,根本完全不怕我们,我当时就觉得事有反常,只怕有恃无恐,心里就先怯得紧,结果她一看到寨主,脸上利马就笑了,也只有寨主才能降服得了这样的妇人……咱们反正都活不下去了,管他什么人家呢,能把山寨上上下下上百口人喂饱就行。”
屋里刘寻关上了门,有些烦躁道:“你不在宫里照顾孩子,跑出来做什么?这地界不太平,居然有山匪……朕不是说了散散心,过几天就回去么?”
苏瑾解开了大氅,露出了里头的红色胡服,她慢条斯理地将大氅往椅子上搭了,打量着屋里的陈设,极为简陋的屋子,不过一张chuáng一个柜子一张桌子和椅子而已,不过打扫得倒是十分洁净。
她转过脸看刘寻沉着的脸,微微一笑:“陛下,我看到了你送给我的礼物,我很喜欢。”
刘寻脸仍然板着,从嗓子里冒出了一句:“什么礼物。”
苏瑾微微笑着,轻轻走过去,抚摸刘寻的眉毛,刘寻脸上有些绷不住了,低喝道:“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苏瑾却不知何时手里抽出了一根黑色的腰带,将刘寻的眼睛轻轻蒙上,在脑后系紧,刘寻伸手要去揭开,苏瑾却连着他的手掌按在了他的头上,固定着他的头不动,轻轻在他耳边说:“陛下,你看着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刘寻感觉到苏瑾的手暖而柔软,身上也带着熟悉的馨香,不再试图揭开眼上的布,苏瑾将他推到椅子前按着他坐下,轻轻笑道:“陛下的礼物让我想起一句诗。”
刘寻眼睛上蒙着黑布,微微抬起下巴,苏瑾轻轻抚摸他黑布下的眼睛:“我希望化为夜晚,这样我才能用数千只眼睛看着你入睡。”
刘寻不说话,苏瑾又轻轻顺着他的眼睛往下,触摸他高挺的鼻梁,再渐渐往下从他带着胡茬的下巴,一直抚摸到喉结,然后低下头给了他一个轻而浅的吻:“陛下的心意,我收到了。”
“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没什么人喜欢我,我不擅言辞,沉默寡言,也并不讨长辈们的欢心,陛下对我的真心实意,我很感动,所以我很努力的不辜负陛下,陛下是天命之子,青史垂名,原应有贤后孝子,我取代了应当在你身边出现的贤后,成为陛下的妻子,我……一直很惶恐,害怕自己做不好,害怕自己损害了陛下的英明,害怕自己没能为陛下分担事务,抚育孩子……”
刘寻喉结动了动,唇一动似乎要说话,苏瑾却用手指轻轻按住了他的唇,低声道:“不必反驳,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总是好的。陛下给了我所有想要的一切,一个完满的家庭,幸福、奢华与欢乐的人生……以及永远感觉到自己是被爱着的安全感……正因为陛下对我如此信任和厚爱,我更害怕自己做不好,所以我很努力地想要完成陛下身边的皇后所应当能担任的职责,却忘了陛下一开始,就不是想要什么贤后,而只是想要一个陪您一起的人。陛下曾经和我说过,希望有人陪陛下一起,看这锦绣河山。你看,我其实都记着呢。”
刘寻感觉到了灵巧的手指,轻轻从脖子一路滑下,解开了他的衣襟,温暖的手掌贴在了他的胸膛上,肌肤相贴,令他舒服得轻轻叹息,心跳得飞快。
苏瑾还在轻声诉说着:“一直将大部分jīng力都放在了如何做皇后,辅佐您成为最优秀的帝王上,却忘了陛下的初心,是我的不是,希望陛下饶恕臣妾。”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扶着他的膝盖似乎蹲了下去。
他摸索着伸了手去抚摸她的头发,低声道:“你做得很好了……孩子们都健康快乐,宫中事务也井井有条,诰命们也都敬服于你,朕不是埋怨你,朕只是……只是有点想念很久很久以前,只和姐姐相依为命的时候……嗯……不,你别……”
陛下的声音也低沉了下去,喘息声却渐渐急促起来。
小屋外头,风从敞开的房门钻进屋子,穿过房间,游出窗子,带着厨房里炒腊ròu的香味和米饭香,也带着远处的凛冽冰寒。刘寻眼睛上仍蒙着黑条,却整个人都沉浸在了苏瑾所给予他的快乐中,chūn天仿佛已经到来,是纯净的,透明的,明亮的,温暖的。他的心仿佛再次被填满了,满满当当的喜悦涌了上来,他喃喃地喘息着伸手抱着他的皇后,去抚摸她丝绒一般的长发和柔软的身体,两人在这小山寨吱吱呀呀地窄chuáng上,相拥而抱。苏瑾还在笨拙地克服着自己的羞涩,尝试在他耳边表达爱意:“陛下,其实我也很需要您的陪伴。”
第80章番外三七年之痒3
秸杆凌乱地堆着,糙上堆满了雪,山上一片苍凉,用荆棘和木头围成的简陋寨门和围栏里,男子们有的在劈柴,有的在宰杀牲畜,妇孺们忙着煮饭洗衣,小孩子抱着gān柴、提着簸箕跑回来,好多孩子衣着单薄,脸都冻得红扑扑的,苏瑾和刘寻站在窗前看往外头,苏瑾自有了孩子后,分外看不得孩子受苦,忍不住道:“还以为是穷凶极恶的匪徒……这些孩子,挺可怜的。”
刘寻道:“我也是中途被劫,教训了他们一顿,看他们样子,凶恶不足,倒似都是农夫才改行的,便假意说身上有案子,打算找个地方安身,随他们上了山,问了下,才知道,居然都是失了田,没法子安身,天冷,没办法才落糙为寇,几乎整个村子都没了土地,我十分惊讶,问了问才知道,这一带竟然占山为王的山匪许多,嘉州离京城并不远,土地算得上肥沃,水源也足,这几年又无灾年,如何这许多人反倒不肯种田,占山为寇,滋扰乡里?所以我想留下来查一查底里。”
苏瑾略略有些吃惊道:“查到原因了没?为何失了土地?”
刘寻道:“说是种地赔钱,还不如丢荒,税重,粮却贱,jiāo税都不够,徭役也重,有的是丢了地合家都逃了,有的是不得已卖了地却存身不住没有活路上了山。”
苏瑾诧异道:“税重?”,刘寻道:“这些年连年太平,连仗都没打过,去年宝珠出生,我还下过旨减赋,如何这里就能税重成这样?定有蹊跷,不过听说这两边的黑风寨、天道寨正要招揽我们的这个卧虎寨,卧虎寨虽然弱得很,占据的地方却恰好在他们两个寨子之间,这地方山多,匪患成灾,我先探探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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