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崇礼点了下头,说:“平哥儿和安哥儿这一代的是敬字辈。所以老人家那头只取了字。康和思。康是身体健康的康,希望两个孩子一生平顺,体格壮实。至于思则是出自《论语》君子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1。除了希望他们健康成长以外,也希望他们做一个善于思考,品德高尚的孩子。”
隋氏笑着应下,说:“既然老人们都定了,那就这样吧。”
白崇礼也很满意这两个字,道:“祖母说过了年就给他们上族谱。”
隋氏一愣,道:“不是说白家都要等到孩子六岁以后才会开宗祠入族谱吗?”因为小孩子体格弱,好些孩子养不大就早夭。所以都是等到了一定年龄才统一记录在册。
白崇礼叹了口气,说:“娘亲那个人,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六房有后了。她身子骨不好怕熬不到儿子长大,嚷嚷着让宗族在她有生之年立刻办了,老人家们同意了,年后那批一起记录在册。这总归是给你我的儿子争取来的体面,我便没有多说什么。”
隋氏嗯了一声,说:“其实我也很高兴,前所未有的硬气。”
“瞧你说这话,以前就不硬气了吗?你可是咱们家唯一的主母呢。”白崇礼忍不住调侃妻子。
他们小六房子嗣艰难,代代单传,若说没有压力是假的……好在妻子肚皮争气,两个人一起度过最大的难关。
“崇礼,你我夫妻十余年,如今又有了两个可爱的儿子,有些话,我觉得是时候问清楚了。”隋氏突然正色道:“这屋里只有你我,你能答应我接下来只说实话吗?”
白崇礼见她眉眼严肃,忽然有些难以启齿,竟是没有勇气点下头。
隋氏深吸口气,道:“当年我生兰儿艰难,生完孩子就睡了过去。醒来后已经是第三日……此次我生产亦是很艰难,绝对不比当年容易,可是我的大脑却特别清醒,哪怕睡之前的事qíng都可以记得特别清楚,我有些不明白,为何当年会睡了那么些天。为什么当年我迷迷糊糊的记得那孩子死活生不下来,产婆说孩子的肩膀太宽,必须先折断他那处骨头,才可以拖出来。”
白崇礼低垂着头,表qíng意味不明。
隋氏继续说道:“产婆说因为小孩子骨头软,断了也可以养好,对此旁人有不同意见。我当时一言不发,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他们争执一会,最后决定以孩子xing命为重,先把孩子拽出来。可是三日后,我醒来抱着的兰儿,肩膀处却没有一点按压的痕迹,皮肤光滑的彷如美玉,一切完好如初,难不成这骨头断了再养好,只需要几天?”
白崇礼看向别处,说:“岚馨,为什么现在突然bī问我这件事qíng。”
隋氏攥着手帕,道:“因为我想活下去……我不想不明不白的死了,我不想平哥儿和安哥儿没有娘亲照拂,我答应过兰姐儿,我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做她最大的依仗。”
白崇礼整个人愣住,他的印象里妻子一直是个柔弱的女子,从未有过如此坚定的眼神。母为子qiáng,所以便可以生出面对一切的勇气?
“崇礼,我们是夫妻啊。现在又多了两个奶娃,他们都是你的亲生儿子,他们早晚要知道一切,我是他们的娘亲,你为何要瞒着我呢?”
隋氏眼圈发红,哽咽道:“我不怕死,否则不会为了和你好好过下去浑浑噩噩这些年不闻不问。可是我不是傻子,为什么生完兰儿我很难受孕,为什么去年神智会变得不清醒,你以为我是真疯了才会到处宣扬我生过儿子吗?我只是想看看是否有人因此就要取我xing命!”
“隋岚馨!”白崇礼突然低声呵斥道。
“你都知道对不对?”隋氏深吸口气,泣不成声,说:“你口口声声说护我为了我好,可是最后若不是兰姐儿来得及时,我未必能再见你一面。我们这一家三口眼看着就散了啊崇礼……”
白崇礼眼眶涨疼,他探过身轻轻搂住了妻子颤抖的肩膀,说:“我也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听闻你和兰姐儿都病倒在chuáng,从未有过的恐惧蔓延全身。或许那一刻起,我才深知你们对我的意义。”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能开诚布公的告诉我。这件事qíng老太太知道吗?”隋氏直言道。
白崇礼咬住下唇,眉头紧皱的摇了摇头。
果然……白家小六房根本不是老太太做主。
他们都被蒙在鼓里,他们全被眼前这位最令他们敬重的好儿子好丈夫骗了……
“岚馨,我真的很在乎你和兰姐儿。”白崇礼眼角处落下清泪,浸湿了他的发鬓。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明知道有人给我下药,都不曾质疑过半分。你不说,定是有你的苦衷,可是现在你我成亲十五年了,是不是该尘埃落定?你心里藏着事qíng不难受吗?夫妻之间原本不该是凡事一起承担吗?”隋氏嗓音很低,细如蚊声,却铿锵有力。
白崇礼犹豫再三,整个人仿佛突然老了许多,轻声道:“我并非有意瞒你,而是怕你知道太多,反而会伤及xing命。这话说来很长,你若愿意听,那么这漫漫长夜,咱俩就促膝长谈?”
隋氏怔了片刻,用力的点了点头。她qíng绪松下来,拉扯着白崇礼的束带,说:“上chuáng吧,旁边本就有chuáng被褥。”
白崇礼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说:“等下,我去准备点热水,你脸颊都哭花了,我给你擦擦脸。”
隋氏心中一暖,有些愧疚道:“我方才是不是bī的太急了。”
白崇礼摇摇头,叹气道:“你说的不错,有些事qíng早晚都会真相大白。与其如此,不如告诉你的那个人是我。况且现在家里又多了两个孩子……你总是要为他们多想一下。”
“崇礼……”
“等我。”白崇礼眯着眼睛笑了,双鬓处新生出的白发映衬在烛光深处,特别刺眼。隋氏想起了白若兰的那个梦,说她死了,白崇礼便出家,没有再娶。若这是真的,她是不是该欣慰呢,这男人比自己想象的要更爱她吧。
傻瓜……
隋氏扬起下巴,深深闭了下眼睛。
她其实也有私心,以前不问是因为不够自信,怕关键时刻白崇礼会放弃她。她甚至一度怀疑白崇礼明知道有人害她却依然选择逃避,无视,所以才曾生出寻死的心意。
既然如此,就让她再娶,好歹对得起白家老太君。可是当下形势巨变,两个儿子是她最大的依仗,她不愿意错失时机,所以bī丈夫同他坦诚一切。
白若兰骨子里有些像是隋氏,表面温柔可爱,却在一些问题上不愿意妥协。
隋氏盘算着稍后如何同白崇礼摊牌,他已经端着脸盆进了屋,说:“洗把脸吧。”
隋氏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说:“丫鬟呢?”
白崇礼小声道:“我换了一拨人守夜。”
隋氏心中明了,白崇礼一直隐瞒的事qíng必定事攸关许多人生死的大事qíng,所以必须小心谨慎。
白崇礼可能是良心发现,将隋氏伺候的非常舒服,惹得隋氏一瞬间生出舍不得就不bī他的念头。
她急忙将这份善心压下去,若是这时候打了退堂鼓,怕是下次知道实qíng就是事发的时候。她的平哥儿安哥儿还那么小,必须永绝后患!
白崇礼收拾完毕上chuáng躺在外侧,侧过头眼巴巴的看向妻子有些不知道如何说起。
隋氏伸手握住她的手,看向chuáng顶处,说:“你这样平躺下来,放松心qíng,可能会好受一些。就当是给岚馨讲故事,告诉我关于你的一切。苦也好痛也罢,都把它们当成垃圾从你心里倒出来,不好吗?”她捏了捏丈夫手心,以示鼓励。
白崇礼轻笑,半闭着眼睛,仿佛陷入回忆中,说:“你还记得镇南侯李氏一族吗?”
隋氏愣住,道:“必然是知道的。先皇时期,皇后娘娘独宠后宫数十年,镇南侯李家更是比当今的靖远侯欧阳家族还要势大。毕竟李家和我隋家祖上就跟随太宗皇帝打天下,不像是欧阳家,祖上是贩马的商户,纯粹是圣人一手提拔至今日的bào发户罢了。”
这年头谁也不敢瞧不起欧阳家,出身隋家的隋氏却可以另有见地。隋家族谱上的媳妇大多数是公主郡主出身,最差都会奉县主。不过隋家祖先早就看透天下事,为保家族延绵不绝,早在先先先皇时期就意识到隋家根基太深功高震主,再进一步若不能自家称帝就等着被下一个皇帝找茬连根拔起。
隋家老祖宗做出退出朝堂的决定,更低调的不再给后宫充盈隋家女孩,到了先皇时期,后宫已经没有隋家女孩,表面隋家没落了,却也是再没有灭族之危。当时,李太后一人独霸后宫。镇南侯一族荣宠不衰,是先皇时期最具权势的外戚,就连如今的圣人,也是靠李太后登上帝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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