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甚熟练。”姜瑜笑道,“女夫子叫我多练几遍的,倒是你那曲《江雪》,我只听得一半,今日既然来了,不如弹完与咱们听听?”
她们上次去何家,也是在园子里赏花,后来何文君弹琴,中途何夫人派人来说天晚了,她一点不敢耽搁,连忙就收了琴,故而姜瑜未曾听够,甚觉遗憾。
何文君笑道:“好。”
姜瑜就叫人拿琴来。
姜蕙也有些兴趣,坐在一旁。
这一曲《江雪》清冷,有几分高山流水的韵味,连绵悠长,弹得很是不错。
她侧头看一眼何文君。
虽是庶女,却举止端庄,一点没有小家子气,不由想起在红玉河时,何文君跟何文姬在何夫人身后战战兢兢的,话也不敢说,可见这何夫人有多可怕,这样做母亲,难道真能叫两个庶女服气?
姜蕙嘴角一撇儿。
不是她说,这何夫人便是上辈子报了仇,必定也不会如意的。
“大姑娘弹的真好听,我练过此曲,指法甚难。”姜瑜夸赞。
“也是练了许久的。”何文君笑道,“其实我这琴艺,要放到京城,都拿不出手呢。”
“大姑娘谦虚了。”
何文姬道:“哪里是谦虚,姐姐一点没说错,你是没出去见过世面,要听过京城第一才女的琴声,你就知道了。”
“第一才女?”姜琼好奇,“是谁呀?”
其实何文姬刚才已得罪人,她在何夫人面前胆子很小,可在宋州,没有比她们何家更显赫的,故而在旁的姑娘面前,很有几分自傲,尤其是姜家,没有丝毫根底,她颇有些瞧不起。
何文君皱了皱眉,忍住没有说话。
何文姬道:“是卫家的二姑娘卫铃兰,琴棋书画样样jīng通,长得也美。”
她说着瞥一眼姜蕙。
比起姜蕙身上的妩媚之气,卫铃兰,正如她的名字,气质如兰,自然是高上了好几分。
姜蕙由不得笑了。
卫铃兰。
没想到在宋州,居然也能听到卫铃兰的名字。
她以为自己早已忘了,可现在,满腔都是火气。
上辈子虽是桂枝拿一碗红枣羹送她归西,可主谋不用说,定是卫铃兰了。
可笑这何文姬提起她,满脸敬慕。
也是,卫铃兰在人前总是那样高雅大方的,但也只能骗骗这些人,她的真面目,她们要知道,不定吓成什么样呢。
姜蕙拿起手中茶盏,一口喝了,好似gān了烈酒。
见她神色像是不悦,姜秀打趣:“哎呀,阿蕙,可是听到那卫姑娘美,你有心比试一下呢?”
这姑姑,不说话,没人把她当哑巴!
姜蕙站起来道:“有何好比的,人家那是名门世家出来的姑娘,还远在京城,比什么?你们且慢慢玩罢,我还有事儿。”
对于何夫人,她有深仇大恨,故而见到两位何姑娘,也实在提不起好感,先行告辞。
☆、第23章
?她直接去了大房的院子。
梁氏还未回来,她便在院子里等。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一声阿蕙。
她回过头,看到梁氏。
母亲笑盈盈的,满脸关怀:“阿蕙,怎么不去歇歇,不是才从铺子回来吗?”
姜蕙抿了抿嘴唇,深呼吸一口气才道:“阿娘,我有话与你说。”
梁氏一怔。
她难得看到她如此。
这个女儿平日里总是嘻嘻笑笑的,很少有这样严肃的时候,她拉着姜蕙进屋,把门关了起来。
姜蕙先是双手握了握,这才开口说道:“阿娘,前两日,何大人来找过我。”
梁氏眼睛睁大了:“他来找你作甚?”
神qíng有些惊惧。
这在姜蕙的意料之中,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总是要说出来的:“何大人说,请阿娘在后日申时,白石亭见他。”
梁氏听得这话,往后退了一步,一下坐在了椅子上。
姜蕙见状,轻声道:“阿娘,您莫担心,这事儿我没有与旁人说。”
梁氏讶然的看着她。
姜蕙柔声道:“何大人如此,我已猜得一些了,阿娘,不管阿娘以前是谁,都是女儿的阿娘,女儿敬重您,绝不会有任何改变。”
梁氏一时心中万般滋味。
那段往事不堪,她确实不愿提起,可因这,也承担了太大的压力,瞒着孩子的滋味不好受。
姜蕙姜辞小时候,便喜欢问起外祖父外祖母,她自然每次也说不清楚,心里也知道,他们是有疑惑的。
如今也好,她轻叹一声:“阿蕙,有些事为娘是该早些告诉你,其实为娘原是魏国人,亡国后成了何绪阳的侍妾……”
声音一哽,她停住了。
姜蕙心中悲哀,她与母亲命运类似,这道伤疤揭开来,定是极痛的,她握住梁氏的手摇了摇:“娘不必多说了,阿娘有自己的苦,可这些年,这苦也只能自己尝,比起阿娘,咱们不知道的人可是舒服多了。”
她如此懂事,梁氏心下一松,她害怕自己的孩子知道后会瞧不起自己,可现在女儿一点没有轻视,还那样安慰她。
可何绪阳那儿。
她仍有些犹豫。
去的话,很是不妥,不去的话,她了解何绪阳的xing子,既然能找到姜蕙,以后必定还会有别的法子。
也罢,这是压在她心里最重的担子,兴许是该解脱了。
她深吸一口气:“何大人,阿娘是得去见一见,说起来,这也是我的罪业,当初实不该嫁给你阿爹,你阿爹真是有些傻。”她苦笑,“即便知道我是逃妾,仍一心娶我。”
原来父亲知道!
姜蕙大吃一惊。
但想想又觉理所当然,阿娘岂会把这么重要的事qíng隐瞒?是了,她一定是会说的,可阿爹那样喜欢她,这么老实的一个人竟然敢违背祖父。
姜蕙感慨:“阿爹对阿娘真好!”
“是啊,你阿爹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了。”想起姜济达为娶她而做出的努力,梁氏面上不由露出微笑,也有了更多的勇气,“故而,这一趟为娘必得要去。”
姜蕙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
到得那日,梁氏独自去了白石亭。
宋州是第一回来,这白石亭也是。
她立在亭中,见沁河悠悠,一时脑中满是往日qíng景,直到听到身后醇厚的男子声音:“婉儿?”
她转过头来,见到曾经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一别十余年,他自是不同了,可仍是那么英俊,岁月在他脸上刻上的不是苍老,而是别样的男子气韵。
她百感jiāo集。
何绪阳上前几步:“婉儿,真是你?你,你快些叫我看看。”
他声音颇是激动。
梁氏咬了咬嘴唇,轻声道:“怕吓到何大人,何大人有什么话,请说罢。”
何绪阳哪里肯,他伸手掀开了她的帷帽。
那一瞬间,他面色剧变,一连倒退了好几步。
正如查实的,她脸上当真有道疤痕,只这疤痕比他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梁氏见他惊骇莫名,又把面纱放了下来,自嘲的一笑道:“我知会吓到何大人,只我自己已是习惯,也不会再疼了,不似初初被烫到,每夜疼得睡不好,稍稍好些,又奇痒难当,恨不得拿剪子剪了。”
如此痛苦的事qíng,她说来云淡风轻。
何绪阳心中一痛,忙又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婉儿,都是我害得你,早知当初,我该带着你去。”
梁氏道:“也不怪你,要怪就怪这命运弄人罢,如今你见到我,想必也了了心愿。”她声音软下来,好似一屡chūn风,“端耀,你也莫要记着我了,我也没有他想,只愿你过得快活些。”
何绪阳见她对自己仍有关心,一时感慨。
他又慢慢把她帷帽掀开来,若只见那左半边,仍是如十几年前一样,美得惊心动魄,尤其一双眼眸,因那轮廓深,特别的迷人,像是世间少见的瑰宝。
这些年,因她,他再也没有见过叫她动心的女子。
“婉儿。”他轻声低语,伸手抱住她,“你可知道,我以为你死了,差点要与你一起去,你既然逃出来了,为何却不来找我?”
梁氏任由他抱着。
那双手的力道,他的气味,是她熟悉的,她鼻子微微一酸。
谁说没想过去找他呢?
只是,找了又如何,她仍是他的妾侍。
何夫人也仍在,她再是喜欢何绪阳,也无法忍耐这种折磨。
梁氏想着,挣脱开他的手:“何大人,我现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亲了,要不是你找到阿蕙,我不会来见你的。这于我丈夫,与何夫人,都是不好的事qíng,还望何大人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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