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阵吸气声,易姜伸手接了过来,感觉自己脸上全是刀刃般的目光。这一瞬,忽然觉得之前的胡思乱想全没道理,她心里一下有了底气,转头朝公子溟看了一眼。
公子溟被她这一眼气得不轻,当即拂袖离去。
易姜心里好不痛快,不仅是对着公子溟,还有对着那些女子。
晚上回去时,聃亏打马跟在车边跟她闲扯:“姑娘,听说只有赵国围猎有赠人猎物的风俗呢。公西先生八成是不知道这风俗的吧。”
易姜脚边就放着那只灰狐,原本脸上还带着笑,闻言顿时没了qíng绪。
不知道就不知道呗,要你提醒啊!
“嘭”的一声闷响,易姜回神,顺声探出头去,一根箭钉在马车上,轻颤不止。
聃亏立即绷紧了神经,拔出长剑,一提缰绳就朝箭she出的方向奔了过去。
易姜刚想叫他回来,周围忽然冲出一堆人来,将马车团团围住。
天已昏暗,车还未入城,寥寥几个护卫根本抵挡不住,易姜不清楚状况,心如擂鼓,趁乱跳下车就跑。
两侧都是农田,没有遮蔽,她只好朝远处的林子跑。刚跑到林子口边,忽然有根木棍伸出来,将她绊倒在地。正疼得龇牙咧嘴,身后有人捂着她嘴将她拖了起来。
十分迅速又敏捷的行动,她被捆着藏在柴堆里,由牛车拉着远行。
她不知道这些人是谁,只知道浑身被.gān硬的木柴扎得生疼,手背和侧脸上都火辣辣的。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沉重的柴堆被移开,她被拖下了车。
天已经黑透,月亮泛着稀白的光。她的发髻早散了,垂着头装作脱力,任由摆布,故意蹬掉了一只鞋。悄悄抬头去看那几个人,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脸上蒙着布。
旁边是农田,往前是一片树林,眼前是一片湖泊,水面平静的像块镜子。
一个男人上来拉她,手不小心摸到她胸口,微微隆起的胸部证明了她的xing别,那人顿时发出一声yín.笑:“是个女子啊,要不……”他转头看向后面的人。
那人上来就给他一巴掌:“谁让你开口的!”
易姜原本吓得后退,此时一愣,后面说话的这个声音她记得,居然是那个替公子溟来提亲的侍从。
大概那侍从也意识到自己失了言,恨恨道:“算了,听到声音也无妨,反正要弄死她。”说着他踢了一下身边的人,“赶紧把人解决了,这时候还想着女人!”
那人嘴里咕哝着:“反正都要死了,多可惜……”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易姜抱了起来,又趁机摸了好几把。
易姜恶心地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他来了火,呸了一声,将她猛地抛了出去。
易姜一声尖叫尚未出口,人已经落入湖里。
☆、修养二五
湖水冰冷,顷刻间浸透四肢百骸。
易姜会游泳,本不该惊慌,但她现在全身被绑成了个粽子,怎么挣都挣不开,很快就朝湖底沉去。
一口气能憋多久呢?她仰着面,看着月亮在水面上摇摇晃晃,清楚地感觉到水漫进了耳朵里,大脑昏昏沉沉,脑子居然分外清醒。
可能要死在这里了。在牢里没死,在魏国回来的路上没死,但这次可能躲不过去了。
手腕几乎要磨破却还是没能挣开束缚,水终于呛了进来,很疼,肺像是要炸了。恐惧和焦虑在这一刻全都涌了上来,扑打撕咬,把她仅有的理智驱赶殆尽,她在拼命挣扎中往下越沉越深,脑子里只剩下存活的渴望……
岸上的人站了很久,甚至还投了一块大石下去,终于放心地走了。
聃亏打马奔出不久就知道自己错了,连忙回去,只看到几个受伤的护卫。他们慌不迭地指了一下方向,请聃亏快去找人,晚了赵太后问罪,谁也担不起。
聃亏打马入了树林,迎面碰上其他护卫,都摇头说没找到。他心里越发焦急,忽然想到此时应该还有其他大人在回城的路上,赶紧叫护卫们去拦人,多一个帮手就多一点希望。
护卫们闻言纷纷朝官道奔去。
聃亏继续沿着树林寻找,许久没有头绪,不知该如何是好。
“聃亏先生。”远处快马疾驰,公西吾到了跟前:“听说师妹出事了?”
聃亏连连点头,一时说不清楚,看到那几个护卫跟在他身后,怒道:“怎么不去拦其他大人!”
公西吾道:“不怪他们,诸位大人都找借口回城了,依我看,此事必然早有安排。”
聃亏心凉了半截:“这……这要如何是好?”
公西吾左右看了看:“师妹是朝这个方向跑的?”
护卫们点头。
他打马沿着那方向走了一段,发现沿途有散落的树枝,切口齐整,应该是木柴,这些木柴往前散了一路,可见运柴的人很慌忙。
公西吾仔细想了想,若桓泽有心,该留下什么线索才是。
刚想到这里,已经打马去前面探路的聃亏赶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只鞋。
“在哪里发现的?”
“湖边。”
易姜的意识是慢慢被拉回来的,感觉好像有一阵力量在拉扯自己。她睁不开眼睛,脑袋迷蒙,唇上湿热,似乎有气息入了胸腔,好像有了点力量,又一点使不上力气。
最后终于睁开了眼睛是因为觉得胸腔难受,她猛地坐起来,揪着领口一阵咳嗽,能感受到胸腔的震动,喘不过气来的窒息,可没有一点声音,这感觉很奇怪。
周围有明亮的火光,一个人拿了厚厚的披风裹在她身上,她盯着那张脸仔细辨认了很久才认出这是公西吾,记忆到此时才回笼。
公西吾在她面前摇了摇手,嘴唇翕张。她能看出他的唇形是在叫师妹,可是听不见他的声音,下意识侧了侧耳,依然听不见。
公西吾的双唇终于停了下来,将她抱起。
易姜浑浑噩噩,靠在他身前看向聃亏,他一路跟在后面说着什么,可她一个字也听不见。
等到再醒来已经在chuáng榻上,身上已经换上gān净衣裳,脸上和手臂都擦了些药汁,辣辣的疼。易姜张嘴叫了一声聃亏,没听到自己的声音,还以为自己没叫出声,聃亏却已奔进了门。
他站在榻边,嘴巴动得很快,神qíng焦急,但易姜一个字也听不见。她终于记起刚被救起时的qíng景,意识到了什么,不禁瞪大了眼睛,一手捂住了耳朵。
她居然听不见了……
聃亏眼里不禁含了泪。她根本不知道那晚在湖边他们用了多长时间才把她叫醒,此刻她也已经在chuáng上躺了好几天,每天进食都是靠婢女撬开牙关灌一些小米汤下去。聃亏甚至一度怀疑她就要救不回来了,没想到刚才居然听到她在叫自己,如何能不激动。
那晚公西吾将她带回来时就说她可能是失聪了,聃亏当然知qíng,连忙扶住她好生宽慰。
但易姜看着他嘴在动,更加惊慌失措。
聃亏见状只好赶紧扑去桌边,找了木牍写了字递过来。
易姜看到上面写着已经请了最好的大夫过来,叫她千万不要慌张,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只能说暂时平静。
无声的世界太可怕了,看得到别人的脸,知道他们在说话,却不知道他们说的内容,也就无法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仿佛把自己孤立了。
聃亏走后,易姜躺在chuáng上看着屋顶,委屈的想哭。
她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她,她该过着普通人的生活,而不是在这里每天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为活命挣扎。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明明已经下了决心要接受现在,就不能再有这种qíng绪,一旦开了头,以后可能就会越来越放纵这种想法,她就会在挫折面前变得越来越脆弱,而这个地方容不下脆弱。
她狠狠抹了一下眼睛,起身下chuáng,将平原君送来的那些竹简都翻了出来,挑出其中赵国官员那一部分。
刚来时她觉得安分守己就能活下去,后来入了大牢觉得主动抗争就能活下去,现在发现,要活下去还要有足够的力量。
如果这是她的命,她也不会就这么认了。
不让她好过的,又何必跟他客气!
平原君是三日后过来的。
聃亏带着易姜的信去他府上拜见,信里说了事qíng的详细经过。
他一手端茶一手看信,看到一半,差点一口茶汤喷到聃亏身上,还好聃亏身手敏捷给躲过去了。
“竟有此事!”赵胜拍案而起,当即备车赶往亚卿府。
易姜发髻束地一丝不苟,身上披着厚厚的披风,靠在榻上,隔着帘子向他投来目光。
赵胜天生是怜惜女子的,见她脸色苍白还带着伤,当即噼里啪啦好一顿指责,又温言软语好一番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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