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说什么?”
魏无忌盯着她:“好友,你在装傻吗?赵国如今局面,难道没有你的推波助澜?”
“当然没有!”易姜终于明白过来:“怪不得你一进门就要搀和进赵国来,原来你怀疑我跟公西吾合作?在你眼里我是那种因qíng误国的人?”
“那我该如何解释这次战事偏偏只有齐国得了好处呢?”魏无忌放下茶盏:“你不妨考虑一下离开公西吾,与我合作,他可能只是在利用你。”
“说到底你还是想让魏国来分一杯羹。”易姜冷笑:“可惜要叫你失望了,从一开始我就是反对赵国任用田单的。”
魏无忌的脸上明显写着不信。
聃亏忽在此时从门外走了进来,脚步有些仓促:“姑娘,新齐地发生了骚乱。”
新齐地就是那三座赵国割让给齐国的城池,这个时候发生骚乱,时机实在奇怪。但易姜并没有特别的表qíng,只点了点头。
魏无忌狐疑地看着她,等聃亏出了门,忍不住问道:“你好像知道要发生骚乱?”
“当然,就是我派人去撺掇的。”
“……为什么?”
“骚乱之中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很多东西,比如钱,比如壮丁。”
魏无忌恍然大悟:“你要留三座空城给齐国?”
易姜白了他一眼:“这样你还认为我跟公西吾是在合作吗?”
他愣了许久,讪讪地笑了一下:“看来是我误会你了。”但随即他的眉头又渐渐皱起,“有人说齐国活靠田单,qiáng靠公西吾。一个能让齐国起死回生的人,你是斗不过的。”
易姜抿了抿唇,这话她是第一次听说。也许公西吾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做事时你摸不准他在想什么,但到最后一定会发现他的所作所为会有回报。就像他当初下山没有选择qiáng大的秦国,却跑去了刚缓过气来的齐国一样,如今齐国成了唯一可以与qiáng秦对抗的qiáng国。
这是不是跟他选择自己一样?如果qiáng秦是桓泽,她也只能算是当初刚有起色的齐国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收回思绪,易姜执勺又给他添了盏茶。
“你以为我说他qiáng是指他的能力?”魏无忌摇了摇头:“你有没有想过,以他对齐国的贡献,为何一直只做了个上卿?为何天底下都没什么人在意他?”
易姜忽然想起刚开始她甚至都不清楚公西吾的下落,的确如他所言,公西吾一直都很低调,便下意识地问:“为何?”
“我不知道。”魏无忌撇撇嘴,一脸无辜:“所以除去他的能力,你更该担心的是他的目的。”
易姜默然。
她的确没想过,以公西吾的能力,要做齐国相国很简单,为何非要借田单入赵才做?也许这不是偶然,也不是他忽然有了往上爬的念头,而是早就计划好的。
这个计划造就了他现在既是齐国相国又是赵国上卿的身份,而田单成了赵相,无疑能让他更便利地把握住赵国,他仿佛直到此时才横空出现在世人眼中。
到底是什么目的需要他这样费心的安排?
“我好像成功挑拨了你们呢。”魏无忌笑着抿了口茶,起身道:“太罪过了,我还是先告辞了。”
“等等。”易姜叫住他,这人看着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其实肚子里全是主意。她给自己也添了盏茶,脸上堆起笑:“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
魏无忌又坐了下来:“什么问题?”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当初是你请你姐姐说服平原君救我出狱的。”
魏无忌点头。
“你还说你是受人所托。”易姜牢牢盯着他:“那个人是谁?”
魏无忌笑得狡黠:“想知道的话得有等价的秘密来换才行。”
易姜起身走到他面前,微微俯下身,在他耳边到道:“如果我拿公西吾的目的来跟你换呢?”
魏无忌神qíng略有变化:“那倒是可以考虑,但你首先得知道他的目的。”
“我一定会知道。”
魏无忌盯着她的双眼,大概是被她眼神里的坚定说服了,点了一下头:“好吧,成jiāo。”
“是谁?”
“还能有谁?”他笑得阳光灿烂:“当然就是你的qíng郎公西吾啊。”
“……”易姜诧异地直起身子,怎么会是公西吾?
按照公西吾的说法,因为桓泽爱慕他被拒,要求与他比试,然后失败入狱。可公西吾既然将她送了进去,为什么又要救她?如果要救她,为什么又要等到那时候才救?当时她已经在牢里待了两个多月了,桓泽本尊则要更久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已经黑了,却忽然开始下起大雨,这时节已经很热,雨水却丝毫没有冲淡空气里的热度。
公西吾正在处理政务,童子进来禀报说亚卿来了。
他放下笔,抬头易姜已到了门边。她收起伞沥了沥水,放在门口,走了进来。
今日她竟然穿了女装,长发分两侧梳至脑后束起,发上戴了一枚jīng致的华胜,垂珠悬在额前,那张脸犹如被明珠烘托,居然还上了妆,黛眉朱唇,看起来竟有了丝风qíng。身上深衣雪白,腰带上配着盛满花瓣的香囊,每走一步都有淡淡的香气弥散开来。
公西吾一直目视着她走到跟前,微微笑了笑:“师妹今日与众不同。”
“我是来恭贺师兄的。”易姜没坐在对面,而是依着他身旁坐了下来:“师兄如今是相国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公西吾唇边的笑容加深了些许:“我已收到贺礼,三座空城。”
易姜低头叹气:“师兄这是在怪我了。”
公西吾伸手揽了她一下:“没有的事,我很佩服。”
易姜抬头看着他:“你以后是不是就没什么机会留在赵国了?”
她这话说得有些哀愁,公西吾的语气不禁软了下来:“战事未了,我不会走的。”
易姜偎进他怀里,眼睛盯着他案上,那里全是一卷一卷的竹简。
“师妹要看吗?”公西吾扶她坐正,随手抽了一卷竹简朝她递了过来。
易姜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他这么大方地就把竹简递给自己,倒弄得像是她有意要窥探一样。她接过来展开扫了一眼,又递给他,摇摇头:“密密麻麻的,看不下去。”
公西吾笑了笑,随手扔在案上,起身道:“既然来了,一起用饭吧。”
易姜点点头,跟着他起身走出书房。
大雨停了,残余的水滴沿着瓦片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他的住处似乎永远只有寥寥数人,回廊上静悄悄的,甚至都没有悬灯。
易姜跟在他身后,忽然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公西吾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怎么了?”
“师兄,当时我在狱中,每日也是这样黑dòngdòng的。”
“怎么忽然想起狱中的事了?”公西吾手托着她的后腰,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易姜依旧拽着他的衣袖不放:“我很后悔,当初那么不懂事,非要和你比个高下。”
“那倒没什么,只是你当时还病着,在牢里太危险,又不肯出来。”公西吾说到此处微微叹了口气。
易姜心里慢慢过滤着他的话,原来她之前猜想的没错,桓泽这副身体的确是有病的,但这么久了都没听他和聃亏提起过,实在奇怪。
难道当时就是因为桓泽拖着病体又不肯出来,他才请魏无忌出手救人的?
“相国,”童子走近,向公西吾见礼:“有客到访。”
“现在?”公西吾看了易姜一眼,微微蹙眉,正要开口回掉对方,易姜抢先道:“师兄去忙吧,我改日再来就是,反正多的是机会。”
公西吾只好点头:“那好吧,我送你出门。”
“不用了,别让客人等太久。”她笑了笑,越过他走了。
一直到大门口,她忽然想起自己的雨伞还丢在书房门口,只好又回头去取。
书房的门仍然开着,里面的灯就快没油,光线微弱。易姜拿了伞,目光又落在案上那堆竹简上,犹豫着抬起脚,忽然脚步“叮”的一声轻响,一支短箭she在门槛上,堪堪离她脚面咫尺。
她qiáng忍住回头查看的冲动,装作毫不知qíng般低头擦了擦鞋,站直身子抖了抖伞,原路返回走了。
正厅里,童子轻手轻脚走到公西吾身后,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公西吾找了个托词暂别客人,起身去了书房,刚到门边,从远处闪出一个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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