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姜难免尴尬,支支吾吾地答了几句。
女子的问题渐渐就往私密方向发展了,到后来忽然问了句:“听闻滥侯身有恶疾,寻常女子吓都吓死了,易夫人怎么还愿意嫁给他?您侍奉他的时候如何受得住啊。”
最后一句话问得语调婉转,易姜如何不懂她的意思,脸色变了变,冷声道:“我厉害啊,自然就受得住。”
大概是听出她话语里的不快,女子不做声了,匆匆涂完药就告辞离去。
快入夜时,公西吾敲门造访。
易姜气尚未消,闻到他行走间隐隐携带酒气,猜想他大概是与城守宴饮去了,冷笑着说了句:“想必城守与你说起我了吧?”
公西吾点头:“你怎么知道?”
“他的妻子试探我有没有委身于滥侯,必然会去他耳边嚼舌根,城守当然要提醒你小心提防我了。”
易姜来这里几年,知道这里风气开放,女子婚前xingjiāo也没什么,但是滥侯有病,与他接触可能会感染。他堂堂齐国相邦,抢了一个可能染病的女子回来,做下属的当然要表示关心已证明忠心。
公西吾语气平淡:“是提醒我了,不过以师妹的反应,对付一个年迈昏愦的滥侯,应当用不着牺牲色相。”
易姜冷笑:“你这么肯定?对一个女子而言,色相也是手段,没什么不好牺牲的,你最好离我远一些。”
公西吾脸色微冷。
易姜被他盯得发毛,移开视线,脸却又被他扳回来。他的脸近在咫尺,隐隐夹带怒气,混着酒气,越来越近,叫她的呼吸不禁急促起来。
但很快他又松开了手,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易姜抚了一下胸口,许久才平静下来。
☆、第58章修养五七
齐王建收到公西吾的信后,才知道那所谓的易夫人就是当初联合五国合纵的易姜。几个月前她还带着重兵来攻打齐国呢,现在却被公西吾带回了齐国,怎么想来也不是个事,他赶紧催促公西吾回都。
在驿馆里休息一晚,队伍一大早就朝临淄进发,从上路开始,公西吾就没有理过易姜。
易姜也是老大不高兴,她明明是被qiáng行掳来的,除了没坐囚车之外,跟个犯人没什么区别,结果他倒是从头到尾都带着怒气,算怎么回事?
想起昨晚的事qíng也是觉得气闷,她狠狠捶了一下车厢,结果又扯到了腰,疼得咧了一下嘴。
聃亏的视线从车上收回去,看向身前一言不发的公西吾:“先生,姑娘似乎不太对劲,你不去看看么?”
公西吾要转头去看,到一半又转了回去:“没事。”
冬日的临淄城有种肃穆的庄严,寒风刺骨,阳光根本没有一点热度。
相国府早已洒扫一净,公西吾叫聃亏安排易姜入府歇息,只进门换了身朝服,都不曾休息片刻便赶去了宫中。
易姜对此毫不关心,被聃亏带去房中,连陈设如何都没看清,先倒头睡了一觉。
聃亏认为公西吾忽然改变主意把她掳回来是因为自己的提议,心里那丝小愧疚开始泛滥,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还不忘叫人备好热饭热水,好生伺候。
易姜醒来时已经是傍晚,坐起身却见息嫦立在榻前,惊喜地揉了一下眼睛:“你怎么在?”
息嫦笑时眼角露出细细的笑纹:“是公西相国派人接我来伺候主公的。”
易姜脸上的笑敛了几分,他安排的如此周密,想要离开的机会就更渺茫了。
婢女们抬着几大桶热水走了进来,息嫦扶易姜起身:“听闻主公受了些皮ròu之苦,先沐浴上药吧。”
易姜也就腰上的伤最重,还没痊愈,也算不上什么皮ròu之苦了。不过这一路的确是身心俱疲,便依她所言沐浴更衣。
洗澡的热水里带着些许糙药的气味,她躺在浴桶里泡了一会儿,好奇得问:“这是药浴吗?”
息嫦在屏风外给她准备换洗衣物,一面回道:“听闻对跌打损伤有用的,是聃亏特地叫人安排的。”
易姜有些怅惘,聃亏对她一直都不错,以前就跟老母jī护着小jī一样。自从知道他是公西吾的人之后,她就没跟他再多接触过。她也不清楚他到底对自己现在的身份知道多少,是不是还把她当成以前的桓泽看待。
沐浴完后在腰上上了药,息嫦给她穿上府里早已备好的外衫,是她平时很少会穿的女装。不过公西吾为人素淡,准备的衣裳也不花哨,都是些青绿玄白的色调。
息嫦扶着她坐去铜镜前,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道:“主公这些年四处奔波,受了很多苦,如今能安定下来做回女子其实也很好。”
“……”易姜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样细致的安排叫她不大痛快,可息嫦的话又让她无法反驳。她最早所渴求的也只是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可是现在真正安稳了,却又想挣脱这束缚。
梳洗完毕,一路车马劳顿的疲乏消除了不少。息嫦去为她准备晚饭,聃亏忽然出现在门口,手中捧着一摞竹简。
“姑娘,先生让我把这些送来给你过目。”
易姜朝他手中看了一眼,那些竹简上都有jīng致的锦袋套着,她并不陌生,经常在公西吾的案头见到。她点了一下头,口气有些揶揄:“师兄还真是相信我,我刚到府上就让我过目这些重要文书了。”
聃亏将竹简都仔细摆在她案上,一面给她点亮灯火,高大的身影在案前投下一道yīn影:“姑娘慢看,有什么事叫我。”
易姜目送他朝门边走,终究唤了他一声:“今日那药浴,多谢你了,很有效。”
聃亏转头看了她一眼,神qíng隐隐有些激动,忍住qíng绪点了点头,退出门去了。
易姜打开那些竹简,一份一份仔细以前对公西吾的计划只是知道一个目标,并不了解详细,现在总算有了一点细致的认知。
她又想起那日在路上和他说的话,他们现在有了一个共同的目的——除掉秦相范雎。
公西吾如今让她接触他的计划,应该就是接纳了她的提议,要与她一起和这个师叔一较高下了。
又翻了一卷竹简,她忽然想起来,好像公西吾入宫很久了还没回来啊。
齐王宫里此刻气氛有些紧张。
书房中端坐着齐王建,君太后坐在王座后的垂帘内,近日感染了风寒,一直微微地咳嗽。座下设了两案,右边坐着后胜,左边坐着公西吾。
入宫已经好几个时辰,公西吾避重就轻,将能说的都告知了齐王建。齐王建没说什么,国舅后胜却有些不依不饶的意味。他抬头朝对面看了一眼,后胜与他争权逐利的心思真是越来越明显了。
“这数月行军,足迹遍布好几国,开销巨大啊。”后胜细眼尖腮,看上去和容貌艳丽的君太后没有半分关系,却偏偏是她嫡亲的弟弟。他一边感慨一边捻着放在案上的笏板:“除了得到边境魏国那几座城池,相国此举未免太劳民伤财了些。”
公西吾道:“国舅此言差矣,此番行军,笼络了赵魏二国,威慑了西秦,又使大齐开疆扩域,岂是一些军饷可以比拟的?”
齐王建听到此处连连点头,没有君王不喜欢国土扩张的。
后胜见到,又挑刺道:“那如今我大齐还有二十万兵马陷在邯郸,又算什么事?”
“现在看起来是陷在那里,以后说不定就会成为大齐兵马新的驻地了。”
齐王建愣了愣:“相国的意思是,邯郸会成为齐国领土?”
公西吾淡淡道:“臣希望是这样。”
齐王建说不出话来,他有些激动,可又忽然惦记起与赵王丹、赵重骄的表兄弟qíng分来,居然有些于心不忍。
君太后对此倒是很满意:“赵太后死后赵国便一蹶不振,能纳入齐国,也是对赵国的子民好。相国深谋远虑,是大齐之福啊。”
后胜撰着手心,脸色有些难看,停顿许久,忽然和颜悦色地笑了起来,甚至还附和了君太后对公西吾的夸奖。“听闻相国灭了滥国后将滥侯夫人抢回国了,那位不就是当初合纵伐齐的易姜么?”
齐王建一直忍到现在没问出口的问题终于被舅舅问出来了,不禁松了口气。
公西吾点头:“的确是她。”
“听闻此女有天女授书,博学多才,又曾身任五国相邦,实在是人才啊。”
公西吾听他如此夸赞易姜,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齐王建倒是将他的话听进心里去了,点头沉思道:“此女的确有些本事,当初毅然率军来攻我大齐,也是有魄力,若能为我大齐所用,倒是好事一桩。”
君太后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她还记得桓泽当初是如何摆了她一道与赵国暗中结盟的,即使现在化名为易姜,这口气也难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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