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聃亏怎么也没想到是她穿了男装,愧疚万分,骑马的速度也不禁放慢下来。
公西吾顾不得与他说话,心中只觉后怕,若非对她身形太过熟悉,方才险些就要酿成大错。
易姜伏在地上,视线隔着层层叠叠人和马望过来,撞上他,眼神疏离的像是陌生人。
公西吾陡然勒住了马,随行的人从两侧流水一般往前冲去,而他眼中却只看得见那个半天爬不起来的人。
昨日还相对言笑晏晏,今日竟已冷眼相对。
易姜不是不想爬起来,实在是爬不起来。也不知这一摔是伤到了哪里,腹中竟然一阵绞痛,浑身冷汗涔涔而下,半分力气也使不上。但又不得不庆幸,假如那一箭she在身上,可能连命都没了。
所幸有侍从及时挡住了她,齐国追兵未能靠近。却狐纵马过来,臂力惊人,竟直接弯腰将她携到了马上,拍马便朝城门冲去。
易姜一手捂着小腹,忽然感觉身体有些异样,抖索着手悄悄往身下探了探,浑身一僵,待手指拿到眼前,果然见上面有一丝血迹。
“易夫人受伤了?”却狐瞥一眼她的手指,只顾着往前赶路。
易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身下的马踩过护城河上的木桥,闷声作响,每一下颠簸都如同撞在她的心上。
她恍然记起,自己这个月的例假似乎没有来,而她一直顾着安排逃跑计划,竟然没有在意……
却狐朝城头高呼几声,冲入城门。就这一瞬间,城门外的吊桥便缓缓收起,城门开始关闭,公西吾的人马被隔在护城河外。
“快!放我下马!”一确认已经安全,易姜便扯住却狐的胳膊,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衣衫几乎要被汗水湿透。
“易夫人再忍忍,马上到。”却狐以为她是受了伤难受,没敢加快速度,拐入岔路,在一间院落前停下,将她抱下马。
易姜根本站不住,一下马就软倒在地。
后方马车已经驶到,少鸠和息嫦一前一后跳下来,看到易姜被却狐架着,赶紧跑了过来。
息嫦眼尖,一眼看到她身后衣衫上沾了血渍便心惊了一下,忙道:“不能架着走,横抱进屋,小心些。”
却狐连忙将易姜打横抱起,她已经脱了力,虚弱苍白,像是个破碎的纸鸢。
院落不大,却狐就近找了个屋子将易姜放去榻上,一边出门一边道:“我去叫大夫。”
息嫦忙道:“不慌,我粗通医理,待我先瞧一瞧。”
少鸠见她神色有异,料想有事,忙也跟着附和。
却狐不疑有他,只吩咐有任何事一定要及时告知他,便匆匆退出门去了。
息嫦示意少鸠守着门,连忙扑去榻前:“主公这月的月事是不是没来?”
易姜点头,声音轻颤:“可是不该啊,我一点害喜迹象也没有……”
“害喜是因人而异的啊。相国也是,竟然下杀手,连自己的孩子也……”息嫦小声埋怨了一句,见她qíng绪激动才惊觉失言,又赶紧安抚两句,小跑着到门边,叫少鸠去取热水来。
易姜耳中听着她们忙碌不息的脚步声,手紧紧捂着小腹,手指一片冰凉,心中杂陈了五味,脑中混混沌沌,甚至撑不住要晕过去。
此处是却狐的官邸,他在魏国的官职不高不低,有这么个安身之处已经算不错了。
不过他也不在乎什么官职,此番只要完成将易姜带入秦国的任务,他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做回秦国的左庶长,这些年小心隐藏的艰辛总算是熬过去了。
他换了身衣裳,糙糙吃了些东西,在厅中等候到半夜也没有易夫人的消息,正打算去探望一下,前去查探的人回来禀报,说公西吾已经撤走,眼下不知身在何方,可能是回齐国了。
却狐对公西吾很忌惮,下令再查,一定要确定他是回了齐国才行。
一直到后半夜,息嫦总算出现了。
她额头上还带着汗,神qíng有些憔悴,眼角的细纹也明显了几分:“却狐大人,我家主公恐怕暂时不能随你入秦了,以她如今的qíng形,至少得调养个一年半载才能痊愈。”
却狐大惊失色:“易夫人究竟受了什么伤,竟需要调养这么久?”
息嫦蹙着眉垂下头:“她小产了。”
“……”
野外荒寂,一丛火光熊熊燃烧着。聃亏坐在火堆旁,小心翼翼地看着对面公西吾的脸,从先前到现在他就没有开过口,连眼线千里迢迢送了消息过来也是自己代为过目的。
原来他一早就在调查那个却狐,这小子藏得够深,竟然是秦人。
“先生,何不直接拆穿却狐身份?魏国一旦发现他是jian细,一定会擒拿住他,也会jiāo出夫人。”
公西吾的视线落在别处,许久才收回来:“只要她不愿意,还会继续跑。”
聃亏讶异道:“那就这样让夫人走吗?”
公西吾又想起那记排斥的眼神,“大概我从来就未留住过她。”
☆、第69章修养六八
却狐很忧心,事qíng原本进展地很顺利,没想到半道却出了这样的岔子。
他是义渠胡人中的贵族,也是武安君白起的学生,少年时便在军营杀敌建功,得赐左庶长爵位。为了秦国大业,他不得不放弃身份潜入魏国几年,其实早已按捺不住想回秦国。
如今秦王密令中允诺他只要带回易夫人就能恢复身份,易姜是他回秦后步步高升的关键,却偏偏在这时候流了产。
息嫦倒是解释了缘由,易姜的身体原本就弱,此番元气大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秦相范雎。之前易姜与公西吾合力对付他的事早已被他察觉,此番入秦必然会被他视作眼中钉ròu中刺,易姜希望得到秦王的确切答复。
就算这样,休养一年半载也未免太让人心焦了。却狐因此懊恼了一夜,天亮时写了信去秦国报信。信送出门jiāo给仆从,忽然听到后院传来青铜器具落地的脆响,侍女们一窝蜂地被赶了出来,院门轰然合上。
“怎么了?”他走去廊边问。
一个侍女哭着道:“易夫人脾气bào戾,除了息嫦姑姑和少鸠姑娘,谁也接近不了。”
却狐皱眉:“算了,那就让她俩伺候吧,你们不要露面,免得刺激易夫人。”
“是。”侍女们似乎松了口气。
等侍女们都退走了,却狐举步去了院门边,打算去探望一下易姜,顺便与她商议一下能不能尽早上路。
结果敲开门,息嫦双手把住门,朝他摇了摇头:“易夫人小产,脾气不善,却狐大人又是男子,最好不要探视。”
却狐不耐地叹了口气:“那等她好一些我再来吧。”
后院的门又关上,瞬间恢复平静。
太阳渐渐升高,初夏的风开始在大梁城中盘旋,院子里花红糙绿,生机勃勃。偶尔有鸟雀从院中经过,叽叽喳喳的喧闹一会儿又飞走,这一方小天地仿佛成了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少鸠将那些摔在地上的器具都收拾了起来,和息嫦一前一后走进屋内。
易姜还躺在榻上,刚刚一觉睡醒,双眼还带着惺忪,手却一直护着腹部。
息嫦走过去给她拉了拉薄被,目光落在她腹间,迟疑着问:“主公为何要骗却狐?”
她说的是流产的事。昨晚是见了红,但失血不多,也并没有到滑胎的地步。
这孩子竟然这般顽qiáng,居然在她腹中安稳地度过了一劫。
易姜当时已经晕死过去,醒来后得知消息竟然生出了欣喜,便决定留下他。
虽然知道将来会有许多不易,但这孩子还好好的本身就太不易了。何况她也不放心这时代的堕胎方式,无论是自残还是用药都太危险了,很容易有生命危险。
息嫦和少鸠也劝她不要冒险,只是对她故意隐瞒却狐都感到不解。
易姜端了放在手边的白水喝了一口,许久才道:“我不能让秦王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少鸠顾不上收拾东西就走了过来:“为何?”
易姜道:“秦王一改前态要接我入秦,必然有目的,若是将来有分歧时他以孩子要挟我,我很难保证这个孩子的安危。”
少鸠急了:“既然如此,何必还要入秦?”
“我没有选择,天下敢接纳我的非齐必秦,就算是魏国也只能是暂避。难得秦王有心修好,我自然要把握机会,绝对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陷入全天下都孤立无援的地步。”
少鸠一想也是,早在滥国时她就计划要与秦国修好,这次难得对方先低头,的确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那孩子怎么办?都说怀胎十月,你这十个月要怎么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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