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熠起先想不明白,不过看到公主府前的车水马龙后,他大概明白了过来,如今人人看见大长公主不好惹,或多或少都想来巴结一番。
说到底,还是大长公主自己有实力。
“小白,郑易那边……”齐熠走前想起正窝在郑府没脸出门的郑易郑五公子,见左右无人,他便压低音量凑近顾乐飞,挥了挥拳头:“要不要我找人……”再狠狠教训他一顿。
“不必,”顾乐飞淡淡道,“此事我自有主张。”驸马爷的“主张”,就是一个月之后郑五公子的失足落井,不过齐熠现在还不知道。他只是上下打量了一下顾乐飞,嘀咕道:“怎么觉得你有点不一样……”
顾乐飞笑容不变:“哦?何处不一样?”
若说以前的笑是和善亲切,如今的笑更像是笑里藏刀。要把二十多年不得志所积累的郁气缓慢地尽数释放,不再得过且过混日子,也无意掩饰内心怨愤,要的就是睚眦必报、快意恩仇。
齐熠看人或许不是很准,但是对于这个相处多年的好友,他自认还是有些了解的。能让顾乐飞有此改变,一定是大长公主的事qíng给了他莫大的刺激。
他没有揭穿,只是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堪舆,若有事我能帮上忙的,尽管来找我,无须客气。”
顾乐飞低笑一声:“多谢。”
*
晚膳用过,对于许老头教的按摩手法,顾乐飞跃跃yù试。一方面是他确实想要实践一下学习成果,另一方面则是对于能够亲手摸到公主殿下那修长双腿的雀跃之qíng。
顾乐飞怀着小激动的心qíng抚上司马妧的小腿,她的腿部匀称且全是肌ròu,有力得很。顾乐飞只觉手感不错,只是几道浅浅的伤痕有些破坏美感,便笑道:“高家送来的那药似乎还有祛疤作用,改日为你抹上,看看效果如何。”
司马妧乖乖地点头,犹豫片刻,又迟疑着问他:“那么多疤……果然很不好看吧?”
顾乐飞摇头笑道:“殿下的一切自然都是最好的。”
这几乎已能算得上qíng话,可惜大长公主迟钝非常,只以为他是在好心安慰自己。
轻松的前奏过去,接下来的按摩则是痛苦非常。司马妧是很能忍痛的。顾乐飞的手法生涩,力道轻重不一,她便死死抱紧棉被一言不发,空气中充满浓烈的药味。全部xué位按完一道下来,司马妧疼得满头大汗,顾乐飞亦是满头大汗。
“小白,辛苦你了。有件事我想同你说一声,”司马妧缓了缓神,感觉好了许多,方才开口道,“我今日想了一下,觉得比武之后该向陛下辞去十六卫的训导之职。”
顾乐飞一愣,没有说话,而是将双手放进煮过药汁的热水中,试了试温度,小心将司马妧的双腿浸入水中,然后慢慢地回答她:“你若喜欢做这件事,一直做下去也无妨。”虽然她提出的这个办法确实是目前最合适的,南衙十六卫的人心向着她,最好的结果已经出现。凡事过犹不及,她再霸占着十六卫不放,恐怕司马诚又要坐不住了。
司马妧的决定和她的直觉一样,永远都是对的。
可是她当时对这份训导之事投入何等的热qíng与jīng力,顾乐飞全部看在眼里的。
他不希望她不开心。
“我之所图,并非这些人能支持我,不过是希望十六卫应当有天子禁军的样子,不让地方军府看轻了去。中央的威权若被轻视,难保不出兵祸。”
“如今十六卫个个jīng神昂扬,我想要的禁军模样已经出来,日后只要他们坚持训练,和北门四军齐肩并非难事。”
“辞去此职,免了陛下的忌讳,又是好事一桩,我为何不做?”
司马妧的语气很果决,其实当她说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决定,不过是通知顾乐飞一声而已。
顾乐飞细细拿帕子擦了手,侧头往她的方向看去,见她表qíng坚决,只是目光中的落寞掩饰不了,辞去训导之职,她也不知道自己日后还能做些什么。
事qíng总会有转机的。
顾乐飞在心中默念道,却觉得这话拿出来安慰她太过苍白,他想了想,忽而道:“妧妧可看过胡旋舞?”
这种由西域康居传来的舞蹈因为轻盈的动作中有急速旋转,因而显得极为好看,在整个大靖都十分盛行。
司马妧长居河西走廊多年,自然看过无数次,她点了点头。
顾乐飞嘻嘻一笑,从柜中抽出一条女子的帔帛来。只见他往自己的臂间一搭,脚尖一点,做出一个胡旋舞的起式动作:“铛铛!小生便来给大长公主跳上一段胡、旋、舞!”
司马妧噗嗤笑了。
胡旋舞多数节奏明快,风格刚劲,旋转和踢踏的动作极多,身材纤细的女子身着胡裙帔帛,舞起来美丽动人,宛如仙子。
可是身材圆润的驸马爷舞起来么……
见过大白萝卜扭腰摆臀么?见过不停旋转的糯米团子么?
说好听点,便是憨态可掬。
说实在点,就是滑稽可笑。
驸马此举,真是拼了老命。饶是平素不爱笑的司马妧,也被他逗得前仰后合。
“小白,够了,停下罢,”屋里烧着炭火原本就热,见他刚刚擦完汗不久,现在又是一头汗珠,司马妧笑着朝他招招手,声音是她自己也没料到的柔和,“过来歇息一下。”
谢天谢地,拼了这条小命,他终于把宝贝公主逗乐了。
亲娘啊累死小爷了。
顾乐飞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榻上。鉴于自己如今体力太糟,他开始郑重地考虑减ròu的问题,却不料刚想了一个开头,旁边的女子便“扑”的一下抱了过来,十分愉悦地拿脸在他厚实松软的肩膀上蹭了又蹭。
“小白,你真好。”她夸奖他。
?
☆、第51章
?司马妧的腿好一些后,楼宁正式接到外调的命令,随江南道的官员一块离京。由于司马妧此次和皇帝的冲突,bào露出她的不妙处境,故而楼宁没有听从楼重的建议带走妻子宁氏,以便妻子能够照料年纪大了的楼重和楼夫人,尽量减轻司马妧的负担。
楼宁走前的践行宴,来的都是熟悉的亲朋好友,还有即将去剑南道赴任的韩一安。席间,顾乐飞送给楼宁一件离别之礼,乃是一支已经gān枯的稻穗,虽然枯掉,但依然可见其果实硕硕。
北方多食麦粟等为主粮,楼宁注视着这支他不认识的植物,想了半天,才犹豫着猜测:“莫非是水稻?”而且当时南方所种水稻的品质不好,产量极低,虽然煮出来的米十分香甜晶莹,时人唤作“水晶饭”,但也只有很少的达官贵人和皇族吃过。
“这是占城稻,若种植得法,产量或许比如今的南方水稻高出几倍,囿嘉到了江南,不妨以此为契机,试上一试。”顾乐飞叫着楼宁的字,一年前两人的关系还是拔剑相向的紧张地步,如今竟能以各自的字亲密相称,真是神奇。
韩一安也即将外调,他忍不住也好奇地拿过来瞧了瞧,问:“这稻可否也在蜀中试种?”
“蜀中温暖湿润,不妨一试。”
“此稻来自占城?竟如此遥远?”楼宁十分惊异:“堪舆从何处得来?”占城,即占婆补罗,位于中南半岛。上古时被称为象林邑,简称林邑,后象林功曹之子自立为王,从此独立,称占城。如今是隶属大靖的一个藩属国。
占城与镐京,相隔何止万里,顾乐飞人在镐京,却拿着占城的稻穗,这自然不能不令楼宁惊异。
顾乐飞淡淡笑道:“巧合罢了。我与一个喜爱远行的友人所通书信中,恰好他附上这支稻穗。”
喜爱远行的友人?楼宁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顾乐飞在镐京上层几乎没有朋友,可是三教九流认识的人却很多,或许他正好认识这么一个喜欢乱跑的怪人,也说不定。楼宁与顾乐飞不多的几次接触中,此人给他的感觉是深不可测,故而顾乐飞不愿多说,他也不再追问。
但是他毕竟快要走了,最放心不下的人除了妻儿与爷爷奶奶,便是司马妧。所以他犹豫片刻,终是开口:“堪舆,妧妧她……是个很纯粹的人,望你莫要辜负。”莫要欺骗,莫要背叛,哪怕只有一次,都会伤害到她。而辜负信任的人,她也永远不会再给机会弥补。
“我明白。”顾乐飞道。
他并没有对楼宁说实话,占城稻穗不是来自他的朋友,而是来自顾二郎美食搜索小分队的成员“美味”“佳肴”,此二人往南寻找别具一格的吃食,而“玉盘”“珍馐”则一路往北而去。
四人曾经是顾乐飞的小厮,正经卖身给顾府的仆人,不过比起吃喝玩乐的特别身世与不凡本领,这四人只具备基本的跑腿技能和吃货直觉。故而当顾乐飞将兴趣爱好彻底转移到食物上之后,他们被很gān脆地派了出去,每年都要花大价钱抢几个好厨子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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