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有人比她的动作更快!
黑熊一掌挥来的时候,商从谨已经转身,因为没有任何护具能保护叶央,他竟然直接迎了上去!
血花飞舞,在雪地上留了一串红梅印记。
从左肩起,三道撕裂的伤口狰狞扭曲烙在上面,商从谨闷哼一声,皱着眉跪倒在地。应该没受什么内伤,但黑熊爪尖锋利,几乎把他的心脏掏了出来。
蓦地,叶央眼神一凛,在血雾四散的瞬间站定脚步,握紧手中断刀,对上黑熊咆哮撕咬的巨口!不躲不避,在它张嘴的瞬间把手伸了进去,将断刀从上颚穿过直透入脑,与此同时,她的右臂也被獠牙刺穿!
天地一刹那寂静。
耳边听见的,除了黑熊倒地时的闷响,只有商从谨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和伤口处汩汩的流动。
叶央不敢回头。
心里存了个想法,她总觉得,自己不回头,那个人便是好好的。
“阿央。”商从谨躺在地上,气若游丝,低低唤了句,艰难地转动眼睛,发现她流着血把右臂从黑熊獠牙上拔下来,有些难过,“你回头……”
叶央还是全身僵硬,不敢有动作。
因为失血过多,商从谨想事qíng就慢了些,过了一会儿,艰难地用一只手拢了拢身旁的积雪,将狰狞伤口盖住一些,又往旁边挪了挪,用身体遮住血迹,“你过来罢。”
做这一切耗尽了全部力气,现在他全身上下痛的厉害,只有眼睛尚能转动。
叶央如梦初醒,哆嗦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扑到商从谨身边,将他的衣服扯开,一捧捧的积雪盖上去,却只将汹涌的血液阻住了片刻,嘴里胡言乱语道:“你可不能死了,你千万不能死,否则你爹照样罢我的官,还会抄了定国公府,你别死,你别出事……”
慌乱之下,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把公主叫来,把人叫来。”商从谨嘴角弯了弯,低声吩咐。
叶央重重点头,向四周喊道:“所有人,集合!”
英嘉公主试探着走进,和战士们将受伤的怀王围住,暂时隔绝了林间寒风。
商从谨的眼神已经涣散,手指抓紧了身下积雪,想唤回一丝意志,然而身体很快和积雪是同一个温度,他停止了徒劳的动作,噏动着开口,声音虚弱却很清晰,“黑熊……是我不慎引来,和叶将军没有关系,麻烦,公主做个见证……黑熊是我……我不慎引来……”
说到最后,他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依旧一遍遍用口型重复这句话。
和叶将军没有关系,父皇,你不要怪罪她。
☆、第98章
在猎场稍作包扎,勉qiáng止住鲜血的商从谨被一架马车运回了皇宫,接到太后的兴庆宫救治。御医一个个排着队进了兴庆宫,各种千年罕见的药材被翻出来,浓郁的药味几乎传到了后宫的每一个角落。
聂侍卫闻讯赶来,殿下临行前说不需要自己,这才在猎场外等候凯旋,没想到等来了这个消息!
他帮不上什么忙,喂药自有宫女,瞧病还有御医,只好守在商从谨身边,看着那深可见骨的伤口被药液一遍遍清洁。
商从谨始终没有醒过,发着高烧,偶尔会念念有词,手下意识抓紧了被单,指头都掰不开,在紧张地说着什么。聂侍卫担忧地凑过去,低头想听听他说的内容,只是声音细微,分辨不出。
屏息再听,当他终于明白殿下在念叨什么的时候,忍不住答了一句:“您放心,圣上没有怪罪叶大小姐。”
就是这番回答,让商从谨彻底放松下来,昏睡过去,三日未醒。
回宫在殿前汇报时皇帝明显动了怒,多亏英嘉公主一旁求qíng,于是叶央保全了自己,行礼退下时没忍住又咳了半口血,才知道内伤比想象中的严重许多。
受伤已经成了习惯,她记得当时只不过被黑熊的巨掌轻轻碰了一下,就感觉一把大锤敲上了心口。在府中休养了三天,叶央右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黑熊差点就把她的小臂咬碎了,幸亏那对熊牙咬合时没有dòng穿骨头,而是穿过了皮ròu。
连她都伤至如此,不难想象商从谨会是什么qíng况。宫里的消息传不出来,以叶央的身份很难打听到,大嫂倒是在后宫有些jiāo好的,可惜因为怀了身子,不方便走动,她现在连商从谨醒过来没有都不知道。
大雪断断续续地下着,三天里一直没有晴的时候。叶央裹着狐裘,坐在屋檐下看院中的雪景,挂在墙上的箭垛子被雪花一点点埋起来,她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想看看那个箭垛子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看不见。
“娘子,您怎的还不回房?”云枝从屋里冲出来,把她露在外面的手塞进银色狐裘里,本来叶央只说在外面坐一小会儿,可一个没看住,竟然坐了这么久,连手都冰了!
叶大小姐身体向来很好,天气再寒手脚也不会冷,如今却僵得像个死人,连带笼在狐裘里的脸色都苍白了几分。
“陈娘,我在gān活儿,你不会看着些娘子么!”云枝把叶央的手捂了又捂,只觉得自己像捧着块寒冰,又呼唤院子里的另一个活人。
陈娘从梢间出来,怯生生道:“我刚刚劝了,娘子不听。”
叶央的确没心qíng听,阖上眼皮装死,虚弱的样子也跟死人差不多了。
陈娘是见过她在晋江城率兵时意气风发样子的,那会儿叶将军没有银甲红披风,可笑容明朗,一举一动都透着自信,让陈娘好生羡慕,有时偷着去城郊看叶将军练兵,那等英姿,连她一个女子都看呆了。
可现在,哪怕叶央不虚弱苍白,也和在西疆有很大不同。
陈娘把她看了又看,总算想到了哪里不一样——身边少了个人,那位凶煞戾气的怀王殿下!
一直以来,商从谨都是沉默着跟在叶央身后的,不管练兵还是闲谈,叶央身旁总少不了他的影子,明明是个王爷,却不显山露水,像个和气的邻家兄长——看背影很和气。他在的时候众人习以为常,一旦离开,陈娘觉得,叶央的身边空了一块。
那里的确应该有个人在。
院落中地面洁白,哪怕天天扫雪,此刻又积了一层。叶央余光扫过空dàngdàng的身侧,心里想的,同样是缺了什么。
——因为太过熟悉,所以他在的时候没有察觉什么,一旦离开了,才会显得格外失落?叶央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从前对于商从谨的种种付出,只有四个字能形容。
理所应当。
年少时从晋江城折返回京,他搭了把手,把她送回去;而后数年长大,一匹快马离京去守卫西疆,没过多久,他也跟着来了。
是不是商从谨从来不需要回报,所以她才会顺理成章地享受了这一切?
叶央突然反应过来,在这里论身份,大祁的嫡出皇子终究是比友邦公主高一分的,可她当时居然没有想着去拉商从谨一把!相熟甚久,她早已忘了那个人是王爷,只把他当同袍,当战友一般看待。
仿佛潜意识里认定,他是不需要旁人cao心的。
图什么,他图什么!明明出身天潢贵胄,为什么要和自己出生入死!为什么要陪着自己在西疆受那吃不饱穿不暖的苦!
“对不起……”喃喃着开口,不光是叶央的身旁空了一块,她心里也缺了个口子。一片雪花被风卷着落在脸上,久未融化,她哆嗦一下,刹那间从恍惚中惊醒,“不行,我要去找他。”
掀开身上披着的狐裘站起来,叶央走快了便会不稳,气力大打折扣,陈娘和云枝两个把人拉住,只阻了她片刻,复而被甩开。
“哟哟哟,这是要去哪里?”叶二郎顶着风雪从院外进来,在地上踩出一串脚印,一只手就把叶央按回了躺椅上,“不好好在家里呆着,要回军营?”
叶央抬眼,本想反抗,动了两下发现连他的钳制都挣不脱,摇头道:“不回军营,我要闯宫门。”
“闯你个头!”叶二郎一指头戳在她额头,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在屋里养着,哪儿都不许去。怀王那边我再费心打听打听,现在没有坏消息传出来,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不,我要见他。”叶央心意坚决,眼神空dàngdàng的哪里都没看,显然在钻牛角尖,“不能再忽视他了……”
一旦犟起来就绝不听劝,叶二郎拿她无法,连拖带拽把人扯进了屋子,花了好一番力气才把人按在了椅子上,“你又不是不知道,出了这个门,家里该怎么办!”
是啊,家里该怎么办。
京城不是西疆,一举一动都有规矩限制,她能以什么身份去兴庆宫?外臣?贵眷?无论哪种都缺乏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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