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叶央_展苍【完结】(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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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有什么不可?”叶二郎仍不起身,梗着脖子回话,“没有外人,我便直说了罢。大哥,我要调去雁冢关,神策军不能就这么没了!”

  “神策军在邱老将军那儿好好的,什么叫就这么没了。”血气渐渐平稳,叶安北拿眼瞪他,却被直直地瞪回来。

  叶二郎字字掷地有声,“那是阿爹的神策军。”

  “那是圣上的神策军!连带整个镇西军都是圣上的!”开口时叶安北呛了半口茶,把素胎绘兰花的茶杯扔在桌上,硬是撑着说完了这句话才咳嗽,“咳咳,你一向没个定xing,小时候吵着要学琴,咳,不出三五日厌了便要练字,又几日腻了还要习武……一会儿一个变。长大后不爱读书不思功名,家里的面子也能让你在太仆寺谋个闲职,可你如今还要变个什么!是不是家里为你铺的路太安逸,所以才愈发随意了?”

  叶安北很少说这么多话,大理寺的任务是审讯刑狱,大部分时候,犯人的惨叫会比和人沟通的时候多,他如今和弟弟jiāo谈不带上审犯人的语气,就已经很不错了。

  目光前视,叶二郎跪在他对面,气势却隐隐高出一头,直截了当地回答:“这是最后一次求你,大哥,我要去雁冢关。”

  “去雁冢关……做什么?”问话的是叶央,声音微颤,显然已经想明白了他们争吵的原因。

  叶安南要从军!

  “阿央,你说呢。”叶二郎苦笑了一声,甩开她来搀扶自己的手,身子摇晃了一下,“不管大哥和祖母答不答应,我都要去的。”

  “你再说一遍!你再给我说一遍!”叶安北满腹诗书,对弟弟不能动刑,表达愤怒的方式也就是翻来覆去地让他再说一次。

  ……可叶二郎都说好几次了。

  所以这招威胁不怎么管用,叶安北又道:“你还记得阿爹那时候怎么说的吗,你要让他在地下也放不下心?”

  “叶家满门,死而后已,血骨铸就大祁边疆,可为父私心,百年后愿在地下受祖宗斥骂,国土千万里,咱们家不是守不住,是守不动了。士在朝堂亦可为圣上分忧,为百姓安居,不如你们几个日后多读些书,从了文罢……阿爹的话我始终记得。”叶二郎沉声回答,一字一句说的很慢,到最后低下头,执拗地看着面前那一小块青砖地板,“从那以后咱们家三个便没学过武,阿爹还找了不少文臣为大哥以后铺路。”

  回忆起从前,叶安北悲从中来,又掺杂着一种很无力的愤怒,“那你为什么还要如此糊涂!咱们家没有旁支了,景州叶氏如今活着的只有五个了,你为什么还要糊涂!”

  “大哥,你是在问我,还是在问你自己?”猛地抬头,叶二郎目光如炬,刺进他心底最隐秘的地方,大声回道,“若是阿爹没有战死在雁回长廊,那么你日后仕途便一帆风顺,从武将过渡到文臣的家族不是没有!可如今阿爹已经不能荫蔽咱们家了!”

  “……我现在是三品朝臣。”叶安北开口,连叶央都听得出其中的无可奈何。

  叶二郎抢过话来,“是,但你一辈子可能也只是在朝中并无甚势力的三品了!圣上念着叶家祖辈的军功,怜悯咱家……你难道不清楚,朝臣中有几家是靠着怜悯过日子的?若没有拿得出手的功劳,定国公府会一天比一天败落!几十年后大哥或许能在文臣里出头,却也只是或许!”

  他看住叶安北,把没说完的话送进对方心里。

  自建朝起叶家便与镇边军同在,先定国公令子嗣从文实属无奈之举,不如趁着还没彻底失去军中威信时,派个叶家子孙过去,这样既能保住军中地位,也能让大哥慢慢过渡到文臣,至少别再当个审案子的官儿了。

  叶央在旁听着,心里一惊。

  二哥说的没错,家里青huáng不接,空有个爵位不行。武将尚可凭借军功升迁,文臣就只能熬资历,叶安北的正三品听起来很威风,可比较下来,在朝中却说不上话的。

  “我宁愿门前冷落,也不想你死在边关!”叶安北主意很定,扭过头不去看那个自小就不让人省心的弟弟,“不出两年西疆必有战事,咱们家刚出了孝期,你还想我再穿一回白?”

  叶二郎缓缓俯身,磕了个头,“我们虽笑世家迂腐,但人家为了巩固家底,不管献出几个女儿联姻,安排几个儿子从仕,都是毫无怨言的。”

  “那你就该听我的话,别想着神策军了!”叶安北脸颊涨红,可话间已有一丝犹豫。

  油嘴滑舌的纨绔,通常很会看人心思,叶二郎从前凭着一张嘴便横行了整个贵族圈子,现在没放过这个机会,质问道:“那就让这个家在你手上败落下去?让祖宗当年一刀刀拼杀出的功绩在你这里没了?咱们家守成尚且不足,你还想着能有一丝富裕荫袭子孙吗!我去了西疆不一定会死,但我不去,定国公一定会败!大哥,你就没有一家之主的担当?想要荣华富贵,哪里能不牺牲了?读了这许多年的书,把你的血xing和决断也一起磨没了吗?”

  叶骏将军死后,军中叶家后继无人,居安思危,叶央这一代不会显出来,但日久天长,总有某日定国公府不再炙手可热,不再是天下人人知晓的武将世家。

  比文臣底蕴,远不如世家大族,论军中地位,又有心无力。

  叶二郎整日没个正形,却太聪明。

  “大哥,让我去吧。”

  末了又是一叩,叶安北看着他伏在地上,额头贴着青砖,只觉得那温度也凉到了自己心里。

  ☆、第53章

  荣华富贵,还是图个安稳日子,这是个问题。

  有句话说的是富贵险中求,哪有不流血牺牲就得来的宠信呢?店铺里的伙计都会拼命gān活讨好老板求个涨工钱,现在定国公府里若不甘心就这么退出一线,也得做出些牺牲才是。

  文臣,熬得就是资历,拼的就是时间,同朝为官,五十年后你比人家活得久,什么太子少保太子少师的重担,迟早会落到你头上。

  叶二郎糊涂话说了小半辈子,就清醒过一回,便叫人无话可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那种。

  更痛苦的是,家里没人能拒绝他,叶老夫人病倒,有一半是被自己气着的,长孙和孙女在榻前照料着,对视间发现彼此眼里有深刻的绝望。

  无能为力的绝望。

  因为叶二郎选择的路,太正确了。如果否认他,就是让列祖列宗的心血付诸东流,如果同意……多少人埋骨沙场,叶二郎能独善其身吗?

  进退两难。

  仲秋夜里露水凝重,风一起,chuī得人骨头fèng儿都凉。怀王府里,聂侍卫踮着脚在长廊中穿梭,手里捧着的木匣子看不出多珍贵,但他小心翼翼地连口大气都不敢出。

  “殿下,你要的小chuī箭,左边是涂了剧毒的,见血封喉,右边是涂了麻药的,划破一丝油皮,连头牛都能麻倒。”他稳稳地把匣子送了过去,手不摇不晃,却在商从谨接过时抖了一下,“殿下,当心!”

  怀王家里比定国公府更空旷,毕竟主子只有商从谨一个。他生母早逝,宫里头的林贵妃赏了不少用人,貌美又不安分的宫婢也有,不过一个个见了商从谨都老实得很,谁也不gān上去凑,就这么不咸不淡地住在偏远的小院子里。

  chuī箭在光线映衬下泛着碧色的光,商从谨坐在院中独对着满桌点心,收回触摸chuī箭的手指,“放起来,有机会给阿央送去。”

  “……是。”人家贵族男女互赠的都是香囊手帕,自家主子送的是毒箭,叶大小姐每次还乐呵呵地收下,当真是大祁的一对奇葩。

  躬身退到一旁,聂侍卫的暗自腹诽没持续多久,只看见自己离开后商从谨还是孤零零地坐着,叹了口气。

  在手下听差的时候商从谨才六岁多,就已经生的很凶悍,任职前夜聂侍卫连后事都跟家里jiāo代好了,没想到殿下和传闻中的一点都不同,起初的不安变成了掺杂着回护的敬重。

  封王这种好事对他的殿下来说没有多大区别,无非是孤零零的日子从宫里搬到了宫外。不对,一直以来商从谨都是一个人,却在出宫后有了陪伴。

  “回房,睡了。”呆坐了片刻,起身后商从谨的语气如常,聂侍卫却听出一丝异样。

  殿下肯定不高兴了,是因为摆了一桌子点心等的人没来么?

  他没时间多想,捧着匣子跟在商从谨身后往卧房走。

  知晓那个秘密是通过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却给在宫里规规矩矩兢兢业业活了数十年的聂侍卫留下了难以估算的心理yīn影。有天晚上月色很好,他睡前喝多了水,起来上茅厕时老妈子病又犯了,要拐到商从谨屋里看看殿下睡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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