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尘伸出手,轻推开她挡在面前的轮椅,站起身向楼上走“我的事,不必你过问。”
水筠盯着他冷漠的背影,单薄的身躯轻轻发抖,咬紧了牙齿,才没有发出泣声。
第四百六十八章桃木根
两天过去,薛睿中间派老崔来给余舒送了两盆开的正好的堇兰,还有一封信,说是他这几日事多脱不了身,不能去忘机楼见面,让她有事就派人到薛府去递帖子。
余舒猜测他突然忙起来,是因为众人在华珍园遇虎之事,就让老崔带话回去,叮嘱他最近提防小人。
这天大清早的,余舒正要去太史书苑上早课,拉着余小修出了门儿,却见一顶软轿子刚好停在她家大门口,那轿子边上立着一个丫鬟一个婆子,衣着时新,整整洁洁的,后头还有两个奴才,手上捧着几只厚重的礼盒。
接着,那婆子将轿门打开,掀起帘子,就从里面扶下来一个三十来岁儿的妇人,容貌端庄,仪态大方,一看便知是官家的。
余舒正纳闷这人是谁,就听余小修惊讶出声:“胡夫人?”
余舒于是就知了来人身份,该是胡天儿那位嫡母,大理寺卿郭槐安的独女了。
胡夫人也才抬头看见站在门阶上的一双姐弟,眼角浮起了笑纹,搭着婆子的手走上来,语调含着三分亲切道:“亏我来的早,不然是要错过去,小修,这便是你家姐吗?”
余小修呆呆点了点头,想不通胡天儿他娘怎么来他家了。
余舒既知来人身份,便先声行礼问好:“原是胡夫人,舍弟在学堂里承蒙令郎关照了。”
这位胡夫人嫁的是礼部胡侍郎,上封有诰命在身,是一位四品的恭人,便是她这个女算子见了不可免礼。
“余算子切莫多礼,”胡夫人轻托住了余舒的手,拦了她半礼,轻声道:“我今日是登门拜谢的,可否耽误你些时间,入内一谈?”
余舒心说是她前几天让余小修带给胡夫人的那一封“告密信”生了用,便侧身请了人进去,落后两步,让刘忠先送余小修去上学。
进门,落座,上茶,胡夫人茶未喝一口,先直起身朝余舒作揖,眼圈儿有些泛红道:“多谢余算子仗义相告,免了我儿一场大难,愚妇人感激不尽。”
余舒连忙上前扶她,口中说:“胡夫人严重了,都是小修那孩子问我,我才多事为令公子掌算,谈不上仗义。我实话说罢,若不是小修同天儿在一起读书识字,关系又要好,我哪里会冒犯cha手府上家事。”
她那天算出来胡天儿要遇血光之灾,并且行凶的是个肖虎之人,便书信一封让余小修jiāo到胡夫人手上,指明了这些,未免胡夫人不以为然,还盖上了自己的私印。
看似是举手之劳,实则是要担几分风险的,倘若胡夫人信她,提前防备那是最好,若然胡夫人到底不信,胡天儿出了什么差池,说不定反要拿着这封信赖她。
胡夫人这样的宅中妇人,心思最是多余,事过之后,哪里会不细想,这便知道承了余舒好大一份人qíng,所以屈尊纡贵地亲自上门拜见。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有一个原因,是她这次借势,将计就计,除掉了后院儿一个怀了身子又不安分的妾室,所以对余舒的感激更多了一层。
过程曲折不提,胡夫人见余舒上来拉她,便顺势挽了手,在一旁的短榻上并肩坐下,抽出香帕摁了摁眼角湿润,才对余舒道:“早知道余算子有这样本事,我兴许还能多睡几个安稳觉,不妨说句气话,京城那些世家,名声管用,真求他们办事,为我儿算一算周全,却没一个实在话,不是左右而言他,就是含含糊糊,就怕说错了什么,砸了招牌。”
余舒这才听明白了,她之前也奇怪,胡天儿这样的家世,郭大人的面子,还不能给外孙找几个大易师相看吗?何必要战战兢兢的,把胡天儿拘在家里头。
原来是她把人家都想“笨”了,恰恰是因为胡天儿的金贵命,旁人不敢乱断,唯恐说错了一星半点儿的,反招了两家记恨。
毕竟易学二字,准头极难,青铮道人传给她的六爻术够绝学了吧,用到极致,才有六成准头。
要不是她的祸时法则jīng准出奇,她只怕也不会断言。
可惜是她的祸时法则目前推算的范围有限,不然这安陵城里的大易师们,只怕所有奇术加起来,都不抵她手上这一门。
余舒此刻感觉就好像是守着一座金矿,偏偏只挖的了dòng口那一块儿,急也没辙,只能一点点地开凿。
胡夫人这一次也是气着了,便在余舒面前抱怨起那些世家,倒非是她爱嚼舌根,而是后怕。
余舒反倒是面对她这番快人快语,放下了几分虚套,和声和气地劝了她几句,又说:“夫人不要过誉了,论本事我比各家几位大先生未必就qiáng,也就是想着让你能防则防,真没卜算的对,就只能怪我学艺不jīng了。”
余舒话虽谦虚,但是她没打算藏拙,脸上故而淡淡的,胡夫人是个jīng细人,打量着余舒,心里便更信她是真本事——这杀身的大祸,安陵城都没几个人说得准呢。
胡夫人嫁人前是家中独女,老父也曾有过让她守灶的念头,所以自小就当成男儿养了几年,算得是个有见识的女子,所以不嫌余舒身家单薄,有意和她这个小辈论jiāoqíng。
“听说余算子进了太史书苑修学,前不久还有幸到皇陵去祭祖,日后若能顺利入仕,前程似锦,比我们这起子要靠爷们的内宅愚妇qiáng事,往后少不了要劳动你一二,这份子谢礼,你千万要收下。”
胡夫人说着话,就让随身的丫鬟去叫院子里的奴仆把礼捧进来,一件件放在桌上,并拿了礼单给余舒。
余舒固然爱财,却不大想收胡夫人这份礼,这是余小修求她的事儿,她能帮就帮了,再收礼,算什么。
胡夫人大概是看出她脸上不愿,心里一笑,起身上来,将那几个盒子以此打开了,一边道:“怕你看不上金银俗物,我特意挑选过的,这一盒是家父亲手制的茶,这一盒是宫造的胭脂水粉,这两样还只是心意,另外这一块百年的桃木根,和这一截龙庭木,想来你会用得着。”
余舒心神一动,走近桌边,一眼就盯上了当中一个大盒子里的乌金色木头,同她在《珍物谱》上看到的一个样色,眼睛顿时就亮了。
她便不再客气,对胡夫人笑道:“夫人不知,我正难寻这样的桃木根呢,姑且贪心收下了,夫人再有什么难为之处,但凡来找我,不吝为你一算。”
第四百六十九章互探
余舒送走了胡夫人,回过头将她送来的谢礼收进了房里,欢欢喜喜地出了门。
有了百年的桃木根,她之前想送给薛睿的东西就有门儿了。
今天是方子敬的早课,余舒来迟了一点,从后门溜进了胥水堂。
方子敬今天照旧穿着一件宽大不合体的袍子,瘦小的身躯陷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里,放在案上的左手上把玩着一根细长的命签,正在讲解奇门要术的一篇,耷拉着枯松的眼皮,好像没有看见余舒迟到。
司徒晴岚倒是看见了余舒,朝她挤了下眼睛,示意身边给她留下的空位。
余舒赶忙猫着腰坐了过去。
“书带了吗?”司徒晴岚小声问。
余舒点点头,将挎在肩上的书匣放下,取出一册《奇门遁甲统宗全记》,细听着方子敬所讲的内容,翻到某一页。
“呀。”
轻促的一声在旁边响起,余舒扭头看到司徒晴岚正惊讶地盯着她的手腕,低头一看,原来是她方才取书时衣袖滑起,露出了左腕上戴的那一条手串,透明的huáng水晶珠子上面流动着一层灿灿的光华,仿佛一团晨光,将她半截手腕都点亮了,难怪会引来司徒晴岚的侧目。
司徒晴岚自觉失态,连忙挪开了眼,朝余舒歉然地笑了笑,余舒也报以一笑,不动声色地将衣袖放了下来,遮住手上那一团。
一直到下了早课,司徒晴岚才忍不住拉住余舒,既好奇又赧然地询问:“你手上戴的是什么呀,真好看。”
余舒便大大方方将手抬起来给她看,道:“是水晶石。”
“水jīng?”司徒晴岚托住她的手,仔细看了两眼,摇头道:“看着不像。”
司徒晴岚自幼养在大易师方子敬膝下,眼界不小,多少俗物都是见过的,可她印象里的水jīng,打磨的再光滑也就是寻常宝石的卖相,哪有余舒手上戴的这一串看起来娇贵,一颗颗都好像是含了水染了光似的。
余舒挑眉,笑道:“是不像,你说是水jīng,jīng气那个jīng,我说的是冰晶那个晶。”
说着,便将那一串huáng水晶捋下来,递给她瞧,倒不怕她看出什么异端,有时候遮遮掩掩倒不如光明正大的,反正这第一口螃蟹是她吃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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