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睿无奈,从一旁茶几上的漆盒里取出易容之物,托起她下巴在她脸上添了几颗麻子,又给她画了两条粗眉。余舒摸了摸脸,不知自己被他折腾成什么样子,但见他只是粘了两撇唇须,依旧是风度翩翩的样子,心觉不对,忍不住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
金柯在一旁gān笑了两声,薛睿没有回答,扶正了她的皮绒帽子,拉起她道:“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三人一行从后门出来,就兵分两路,到了大街上,金柯一闪身就不见了踪影。已经夜半,路上行人稀少,临街的铺子大多关了门,只有一家酒馆亮着灯火。
余舒愣头愣脑地跟着薛睿往前走了一段路,左拐右拐,忽闻远处丝竹乱耳,转过不知第几个街角,画风陡然一变,姹紫嫣红香气扑鼻,把她熏了个醉。
乖乖,这地方竟藏着一条花柳巷子!
“哎呦,这位公子,来咱们天香院坐坐啊!”
“大爷留步啊,进里头喝杯酒暖暖身子,奴家给您唱个小曲儿听听?”
狭窄的街道连一辆马车都进不去,却有一群身姿妖娆的女子挤在各自门前卖笑,五颜六色的手帕在空中翻飞,看得余舒是眼花缭乱,一个不留神,就差点被人拉进去。
薛睿不着痕迹地将她拽了回来,冷脸挥开了几个挡道的烟花女子,非但没惹人害怕,反倒有个姐儿痴痴娇笑,目不转睛地盯着薛睿难得一见的俊脸,抛媚眼道:“哥哥您力气可真大,弄得奴家痛死了,嗯哼。”
说着就要伸手去抚薛睿胸口,那长长带勾的指甲,落在余舒眼中,就跟白骨jīng的爪子似的。
她眼中一阵火光,不等薛睿闪躲,就一巴掌把那爪子拍开,挤到他身前,两手一推,不管摸到人家姑娘苏胸还是香肩,只顾往前走,左一巴掌右一巴掌,不知打落了几只贼手。硬是给薛睿开出一条道儿来,中途没叫哪个妖jīng摸着他一下子。
薛睿看着她发作,哭笑不得,要走过头,这才急忙拽住了她,低声道:“到了。”
余舒停下来,抬头一看,这间窑子门上挂着一块横匾,蜿蜒书写着“红花馆”三个字,大俗特俗。门口的窑姐儿很快就像苍蝇似的黏了上来。这回薛睿没把人推开。而是拉着余舒一块儿进去,叫来老鸨,抛了一锭银元宝给她。
“听说你们这儿有位芊芊姑娘?”
老鸨地将元宝揣进袖子里,脸上却为难道:“大爷是来找芊芊的啊。正巧她今个儿不舒服。一整天都没接客了。您看,要不换个人,就让艳艳伺候您怎么样?”
薛睿又拿出一锭元宝。在她面前一晃,老鸨表qíng立马变了:“哎呦,瞧我这记xing,芊芊昨个儿是不舒服来着,今天可不就好了,您快往楼上请,奴婢这就喊她出来见客。”
两人遂跟着她上楼,这里楼梯也窄,就能容得下一个人,余舒走在最后头,趁那老鸨不注意,用力在他腰上掐了一下。
薛睿吃痛,回头看她。
余舒瞪他:什么芊芊艳艳,这是什么鬼地方?
薛睿眼神无辜,略作停顿,俯身凑到她耳边,轻声道:“等下见着人你就知道了。”
余舒这才放过她,他们跟着老鸨来到二楼顶头的一间房门外,老鸨敲门道:“芊芊,有客人来啦,你快收拾收拾出来见人。”
过了一会儿,里面才传出来一声娇滴滴的答应:“妈妈待会儿,等人家穿了衣裳嘛。”
余舒听着声音就冒出一层jī皮疙瘩,耐心等在门外,期间她偷瞄了薛睿好几眼,发现他下巴绷得死紧,就知道他对接下来的碰面不全是期待。
她完全可以理解,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他们在归来居和云华碰面时,薛睿完全不知道云华就是他的父亲,这次则是真正意义上的父子相见。不论换成是谁,从小到大就没见过亲爹,隔了二十年突然要和亲爹见面,肯定都会感到手足无措。
没过多久,门那边响起脚步声,磨磨蹭蹭的,像是有人拖拉着鞋子来开门。
“吱呀”一声,门拉开了一条fèng,里头的人却没出来,而是拖拖拉拉又往里面去了,老鸨歉意对他们两个笑笑,一把将门推开了。
“大爷您进去,芊芊等着呢,”说着又要去拉余舒:“小哥跟我下去听曲儿啊,别在这儿碍了你家公子的好事。”
合着她是把余舒当成个跟班的小厮了。不等她脸黑,薛睿就将老鸨隔开了,三言两语打发了她,就拉着余舒进了屋,从里头把门关上了。
余舒忿忿不平地踩了他一脚,率先走了进去,一抬头,却愣在那儿。这房间不大,里外两个隔间,一层纱帘挂在墙头,两扇屏风挡着门,对面就摆了一张矮榻,铺着一条玫红的褥子,上头盘腿坐着个人,穿着花红底子的小袄,搭着一条毛绒绒的披肩,挽着双环鬓,缀着朱钗玉环,涂脂抹粉,脸盘算是漂亮的,只是一双吊角眼,却怎么看都觉得眼熟。
“你、你不是,不是那个,那个谁——”
那人翻了个白眼儿,一把甩掉披肩:“赵小竹,我叫赵小竹,你什么记xing啊。”
余舒恍然大悟,这个叫芊芊的青楼姑娘,不就是他们在安县认识的那小子吗!
“原来你是个女的!”
“呸呸,”赵小竹不高兴地嚷嚷:“谁是个女的,小爷是个大老爷们,如假包换。”
余舒啧啧称奇,不错眼地盯着他道:“真的假的啊,我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赵小竹没好气地瞪着她:“彼此彼此,我头一回见你也没看出来你是个女的。”
两人一见面就斗起嘴,薛睿杵在边上,倒是比进门时候自在了许多,他环眼四周,最后视线落在里间的一扇屋门上。
仿佛回应他的目光,那扇门被人从里面轻轻拉开了,珠帘拨动,一袭玄青乌亮的貂裘映入眼帘,先是一双簇新的靴子,再是明珠腰带,最后才是那双天命风流的桃花眼,整个人从昏暗中走出来。
屋里突然没了声音,余舒一句话卡在喉咙里,看着突然现身的男人,脑子有些迟钝。
云华比他们上次见面时穿戴的整齐多了,没有再披头散发,也不再是麻衣布鞋,衣冠楚楚的他看起来十分jīng神,若不是鬓角的白发泄露了年纪,就这模样站出去,不知能迷死多少小姑娘。
余舒猜想,他大概是为了给薛睿一个好印象,所以特意换洗一新。
她回头看一眼薛睿,再比较云华,不得不说这爷俩虽然样貌不很相像,但若站在一起,单凭气质,任谁也不会否认他们是亲父子。
“你来了。”云华对着薛睿轻轻点头,眼神中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灼热。
余舒眨巴着眼睛,突然反应过来,惊讶地看着他:“你、你能说话?”
尽管云华的声音沙哑难听,甚至于不仔细都听不清楚他说什么,但他确实是发出了声音,而不是像她先前所知的是个哑巴。
薛睿皱眉,云华紧紧地看着他,赵小竹生怕他们误会,急忙替云华解释:“义父的确是烧坏了嗓子,他不是不能说话,而是说不了话,我都好些年没听他开口了,谁知道见了你们就不管不顾起来。”
说着他转身去搀云华,想要扶着他坐下,小声嗔怪:“您老别出声了,回头又要咳血,我这就去准备纸笔。”
云华轻轻地推开赵小竹的手臂,摇了摇头,拒绝他的搀扶,往前走了一步,就站在薛睿的面前,对上薛睿深沉的目光,微微笑了,缓慢而固执地对他说道:“世宁,这是你娘给你取的名字,她盼望你人如其名,一世安宁。”
第七百三十九章开国六器之玄女六壬书
云沐枫原名刘雁,乃义阳人士,与其原配夫人韩玲是邻里相伴的青梅竹马,韩父是个秀才,屡试不第,便办了一间私塾里教书育人,因韩母早逝,独自一人抚养女儿。
韩玲上五岁时,邻居搬迁,换来一对师徒,自云江湖易客,那小徒弟正是刘雁,仅比韩玲虚长三岁,师徒两个靠在万象街上摆摊算命谋生,日子倒也过得去。
一晃十余年,刘雁与韩玲一同长大,渐生出非比一般的qíng谊,只是刘雁那位师父行踪不定,常常一年半载游行在外,韩父原本看不中无父无母的刘雁,却因他晚年缠绵病榻,唯恐有一日他撒手人寰,无人照顾爱女,又见刘雁诚心求娶,便将韩玲托付给他,为两人cao办了婚事。
宝太十一年,七月,刘雁与韩玲成亲。同年秋,刘雁进京赶考,奔赴大衍试,化名常州云沐枫。
韩玲在他走后发现怀有身孕,满心欢喜地托人寄书信到京城,与丈夫分享这个喜讯,她却不知,安陵城没有刘雁这个人,有的只是被皇上钦点为公主驸马的云华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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