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的人听见尖叫声,便越发忍不住就伸着头看,洪少爷只喊了下人去赏银子,千万不能让他们挤到船上来。没过多久,靠近的几艘船上,昨儿听了洪少奶奶折腾了大半晚上的人,都围了过来。
刘七巧只觉得耳朵边上人声鼎沸,这种站在大庭广众之下做手术的感觉倒是让她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动作也越发麻利了起来。
“紫苏,过来,把刀接过去,相公,你来把子宫掰开,我抱孩子出来。”刘七巧递开手上的手术刀,杜若便上前帮他把产妇的子宫给掰开,刘七巧深吸一口气,伸手进去,抱住产妇腹中的胎儿,忽的一股子血气涌上来,她只觉得胸口恶心的难受,又不能丢下手里的孩子,只将那孩子一把从产妇的腹中拖了出来,一扭头便吐了起来。
这时候饶是后知后觉的杜若,也知道大抵是怎么回事儿了,只急忙接过了孩子,让紫苏扶着刘七巧去一旁休息。刘七巧却急忙推开了紫苏,深吸一口,咽了咽口水道:“没关系,你们处理胎儿,我给产妇fèng针。”
刘七巧伸手揉了揉胸口,确认自己好些了,这才上前,拿了剪刀给胎儿断了脐带,用纱布将子宫内的羊水吸gān,便开始埋头fèng针。这会儿杜若却已经悬着一颗心了,见了刘七巧苍白的脸色,才想起她这个月似乎并没有来癸水。之前几天她在船上吐得死去活来的,原来并不是因为晕船,而是……杜若想到这里,又是欣喜又是心疼,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自己平常也算是一个细心的人,缘何这次大意到了这样的地步。
紫苏从杜若手中接过了孩子,学着以前刘七巧的样子,倒提着婴儿的双腿,在小孩子的脚心拍了两下。瘦小的孩子一下子张开薄薄的嘴唇,在海风中发出第一声的啼哭。看热闹的人群都沸腾了起来,就听见有人在船上喊了起来道:“孩子出来了!孩子出来了!是个小子!”
洪浩宇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半刻之后才清醒了过来,只招收对身边的管事道:“赏……赏银子!见者有份,人人有份!”
一时间下人们从船舱里面抬出几箱银子,洪浩宇亲自走过去打开箱子,白花花的雪花银磊得满满当当的,他眼睛眨也不眨一下,抓起了银子,朝着案上的人群洒了出去!一众人便惊呼着去抢银子去了。
刘七巧这会儿还忙的热火朝天的,只低着头,一层一层的fèng着产妇的伤口,fèng到最后一层的时候,只觉得两眼昏花,连针头都快找不到了。杜若见她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的,急忙上前扶着她道:“怎么样,要先休息一会儿吗?”
刘七巧点了点头,喊了紫苏过来道:“去帮少奶奶把最后一层fèng上。”
紫苏吓了一跳,长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那边chūn生见了,只开口道:“奶奶让你去fèng你快去fèng!”
紫苏颤声道:“这这这洪少奶奶还活着呢,万一她疼怎么办呢?”
刘七巧只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对她道:“她活不活,还要看你fèng的够不够快,再耽误时间可就来不及了!”
紫苏一听,顿时就起了gān劲,急忙走上前去,拿起针线便fèng了起来。她原本就jīng于女红,那针脚细致到连王府的绣娘都夸赞的地步,这几针下去,顿时就fèng了起来。紫苏想了想,这洪少奶奶日后若是见自己肚子上有这么一个碗口大的疤,定然也是很难过的,便用了一些针法,将线头藏在皮ròu里面,fèng起了暗针,从表面上来看,竟然连一根线头都看不见。
紫苏fèng好,杜若上前为伤口上金疮药的时候,也被她的针法多惊呆了!同时也暗暗确认了,刘七巧确实没有做女红的天赋啊,去年那给林少奶奶fèng的,那叫一个蜈蚣腿啊!
杜若为洪少奶奶上好了药之后,便又开始为她把起脉来。
万幸的是,昨晚虽然洪家少奶奶折腾的大半夜,可终究没有出现大出血之类的危险事qíng,顶多就是消磨掉了一些力气,如今虽然脉搏细微,但应当是xing命无忧了。
杜若松开了脉搏,起身去房中开药方,洪少爷便命下人们把洪少奶奶小心抬入房中。刘七巧休息了一会儿,脸上已经恢复了血色,只点了两个服侍洪少奶奶的人到跟前,又把方才看着对洪少奶奶特别关心的老妈妈留下来道:“你们一刻也不能离得守着少奶奶,只等听见了少奶奶出虚恭的声音,才能给她喂药喂食。”
杜若这会儿已经开好了药方,又留了一颗天王保命丹下来道:“到时候先用温水服下这药,然后再吃一些米汤类的食物。”
☆、213
众人只一一应了,将杜若给的药收好了,这时候洪少爷已经发掉了一箱的银子,刘七巧也是方才进船舱里面的时候,偷偷的瞧了一眼岸上,见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才知道这回事儿的,洪土豪可谓是出手阔绰,就是不知道这次他会给多少拆红钱呢?刘七巧发现,自己只要想到了银子这方面,心qíng就会莫名好了不少。
洪少爷进来,见洪少奶奶还晕着,毕竟还是没放下心来,又上来问东问西了许久,听杜若说了xing命上大约是无忧了之后,才算稍稍的放下了一些心思。
刘七巧和杜若见事qíng办得差不多了,便也起身告辞,谁知方才那指认了赵妈妈的婆子又跪了下来,只求着洪浩宇道:“大少爷行行好,可千万不要让赵妈妈再进我们奶奶的房了,说句诛心的话,赵妈妈是太太指派来的,我们奶奶自然是不敢撵她走的,可再这样下去,非要闹出了人命不可!”
“你这是什么话?赵妈妈是我的奶娘,太太指明了要她来服侍少奶奶这一胎,这一路上都平平安安的,你当着外人的面说这种话却是不应该的。许妈妈,我知道你是少奶奶的奶娘,你心疼她,可这毕竟是意外,赵妈妈虽说平常严厉点了,也不至于对少奶奶有什么不好的心思。”洪浩宇的话虽说有些以偏概全,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帮之处,倒也在理的很。
可刘七巧方才进来的时候,是瞧见那赵妈妈的架势的,这种派头,竟然是比主子还气派几分的。刘七巧平常不怎么爱管别人家的家务事,但她在杜家当家了一段日子,对老刁奴也算是领教过了,便只开口道:“洪少爷是个懂孝道的人,赵妈妈奶他一场,对她尊重些那也是对的,可依我看,奴才总归还是奴才,我瞧着这许妈妈就懂道理很多,虽然是少奶奶的奶娘,一点儿也看不出托大来,今儿要不是她遇上了我,如何能保住少奶奶的命,可见还是她多疼少奶奶一些,洪少爷不如就准了她说的。”
刘七巧想了想,虽说旅途劳顿,但是除了坐船的时候晕船难受一些,按照道理也不至于难受到让一个孕妇早产的地步。就比如和自己一起坐船的方夫人,虽然怀相看着不是太好,但是经过杜若把脉,和自己传授了一些经验之后,这几日看上去也比刚上船的时候好了一些。只怕这早产归根结底的原因,还是因为路途上没调养好。
杜若没见过那个赵妈妈,可是刘七巧说的话,他是百分之百支持的,便只开口道:“这位妈妈也是担心少奶奶,其实对那位赵妈妈也没有别的什么恶意,洪少爷不防就应了。”杜若说着,只略略皱了皱眉宇,脸上的神色将将就变了一下下。
原来方才这里头是产房,弥漫着血腥味,所以杜若并没有闻到别的什么气息。可刚才人抬出去剖腹产,产房里头的味道就散得差不多了,这时候杜若才觉察出来,这房里竟然有一种不淡的香味,且里头还夹杂着淡淡的麝香气息。杜若从小和药材为伍,鼻子也比一般人更灵验些,这麝香分量加得少,且还用好几味香气浓烈的香料盖着,并不是一般人能闻得出来的。
“你们少奶奶点香吗?”杜若开口问道。
“自从有了身子之后,我们少奶奶就不用香了。”丫鬟上前回道,想了想忽然有开口:“不过前几日少奶奶晕船晕的实在厉害,赵妈妈便说她有个防治晕船的小秘方,做了香袋子挂在chuáng头,就能好一些。少奶奶用了,这几日果然晕船是好了些的。”小丫鬟说着,只上前两步,从洪少奶奶的chuáng头,解下两个香袋,递到杜若的手中。
杜若低头闻了一闻,叹道:“这是一副避瘟散的方子,里面有麝香,只不过里面还加了冰片、檀香,所以麝香的味道给盖了下去。”
许妈妈抓住了把柄,只对着洪少爷叩头道:“少爷你听见了?赵妈妈是要害奶奶呢!杜太医是不会睁眼说瞎话的,我们家姑娘的命差点就这样没了!”许妈妈说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虽说你们洪家是江南首富,可我们老爷那还是封疆大吏呢,你们洪家这样的做派,真是让人心寒啊!”
洪浩宇一听,只吓得退后了几步道:“许妈妈,你……”
许妈妈大概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只qiáng忍了下来,又想起洪少爷对自家小姐的恩爱,那也不像假的,为了今儿的事qíng都洒出去了一箱银子,怎么说也不是一个无qíng无义的人,便只叹了一声道:“大少爷多疼我们姑娘些才好呢!赵妈妈的事qíng,是故意为之,或者是无心之失,老奴也不想再分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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