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程向腾就目光凌厉的迅速朝屏风扫去。
屏风那边,燕姨娘微垂着头,姿态恭谨。
——程熙昨儿原本是穿件明紫的衣衫在内院走动是没错,后来去到外院,在席上被洒上了茶水,就换了件深绛色的衣衫。
虽然后来他一直跟着程向腾待在外院,但昨儿那么多人,燕姨娘若有心,知道他换过衣衫有什么奇怪。
这个女人,果然说谎,果然cao着陷害熙哥儿的心。
…
程向腾虽然已经审问过燕姨娘的丫环,但他也并没有想要马上拆穿她。他也想看看,她接下来会是怎么个行事。最主要,燕姨娘怎么样那是他自家私事,他也不想当着唐家人的面怎么着她。
对于燕姨娘的早产,程向腾心里也是有愧的,再者小儿子又是那样的qíng况,让程向腾也十分的疼惜。为此程向腾没少赏她,小程照的物用和汤药补品,都是不要钱似的花。
从前燕姨娘没少提起自己父亲,对自己父亲的升迁喜不自禁。
所以她早产后,程向腾也提拔了她的父亲,还准备象她从前希望的那样,寻机调她父亲入京来,让他们一家子挨得近些。
另一方面,对于让她早产的元凶小唐氏,程向腾也不是不准备罚她。他早就准备在老夫人寿宴后,就让小唐氏安静的病养的。
在这之前,程向腾对燕姨娘也只能多方安抚,多行赏赐。象她之前被小唐氏罚跪,那确是她言语不当所致的了,错是在她自己的。
但程向腾体恤她心qíng不好,不但没有说她什么,还私下赏了她衣裳首饰安抚。她在老夫人寿宴上穿的那件雪青色的珠光锦,就是他赏的。
可有时候,愧疚和赏赐,并不代表男人心里就喜爱,就舒坦。
从前是喋喋不休的祥林嫂,后来也是怎么哄都不满意,不开心的大债主,任谁天天面对,也都想避远些去。
甚至在程向腾提拔了她的父亲后,燕姨娘也拐着弯的说些怪话儿,无非是表明自己并没有得到好处,父亲升官了又如何,一样没能庇护到她呀,没能庇护到她的儿子呀。
程照的一切物用都是府里最好的,连老夫人都让着他尽着他,银子花得海了去了。燕姨娘这里需要申报个什么费用,只要沾上程照,从来畅通无阻。
所以燕姨娘手头活得很,胃口也开了。对程向腾平日里那点儿子赏赐,也无甚所谓了。
当然后面她已经开始笑脸相迎甜言蜜语了,但真心还是敷衍,男人会傻傻分不清?
比如小唐氏为什么打她,在她说了那么俯低的话之后?不就是因为人家对她的说辞嗤之以鼻毫不动心嘛。
总之大家对不好频道的结果是,男人除了去看程照,也不爱与她搭话。另一种方式上,和小唐氏差不多的待遇了。
并且,愧疚和赏赐,更不代表纵容。
程向腾这人,向来不喜姨娘做怪。从前武梁对着大唐氏也gān过坏事儿,程向腾也是差点儿没收拾了她去。
如今也差不多,除了赏赐,程向腾对燕姨娘的容忍,也只到她在自己小院里吆喝着叫骂小唐氏几声的地步。他装不知道,大家都跟着装不知道罢了。到了外间,该维持的礼节还是得维持好了。
燕姨娘自己也清楚,所以她对小唐氏的不服与愤恨,从来不敢肆意迸发出来。
但是现在,燕姨娘不只是对主母不恭那么简单,她的行为,惹了程向腾大忌。
程向腾原本想,就算小唐氏病养,武梁一时半会儿也不见得能回府里,然后二房这边,就先jiāo由燕姨娘打理。
就算武梁回来打理,她们也可以象以前一样相处,互相协助着,安然度日。小唐氏入府前,她们不就相处得很好吗?
总之他们母子,都能奔上舒心日子去。
——如果她没有攀咬程熙的话。
…
可她这么一而再的攀咬使坏,程向腾忽然就寒了心。
为什么陷害程熙,理由十分浅显。他就这么两个儿子……
看看程嫣遭遇过什么?那就是生生被有着歪心邪xing的亲娘祸害的典型。
难道还要再来一个程照么?
自己起了歪心思的亲娘,能教给孩子的,自然少不了那些挖坑使套,你争我抢。然后兄弟们一天天长大,程家等着祸起萧墙?
去个小唐氏,来个燕姨娘?程向腾真是要怕了这些女人们了。
只不过,假的终归是假的。
——纵使熙哥儿穿着深绛色衣衫,那也是白日里才辩得清的。无月无星的晚上,能看清衣服发红头?
蠢货一般都觉得自己很聪明。
程向腾想,这么一个心肠已坏的女人,真的对小唐氏做过些什么也说不定。所以她才急于这么跳出来转移目标祸水东引吧。
如果真有人对小唐氏动过手,那么除了那人个子矮,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人本就是坐着或蹲着的。
想不被人看到,只能是躲在yīn影里。那处的假山石不高,所以yīn影也小,要想躲好了,少不得会蹭着点儿什么。青苔了,糙叶了,土了泥了,衣上或鞋底,痕迹总是有的。
除了实物,甚至还有可能沾染上一些味道。
小唐氏出事儿后,二房全部的人迅速集中,她应该也没功夫去清洗处理。
他只需去搜一搜,他应该去搜一搜的。
搜出实证,先攥在自己手中,等唐家闹腾完了,他再来暗中处置,这样就不至于有难听的话传出去了。
然后,程家的名声,小唐氏和燕姨娘的名声,她们子女的名声,便也都保住了。
无论如何,小唐氏人已经没了,燕姨娘还有亲儿要养,程照还小,吃母rǔ对他更好些,有亲生母亲的悉心照料也更让人放心些。所以对燕姨娘更宜缓后处置。
——这么想着,人却坐着没动。
忽然觉得这样真的对吗?忽然一股的心灰意冷。
粉饰太平,虽然被武梁无qíng地嘲讽过,可他还是一直在做。
可是,后果却如此恶劣。
当初查出小唐氏害燕姨娘流产时,他顾念程家名声,顾念嫣姐儿名声,拖着掩着没有及时处理。可结果却是,程嫣仍然被宫里斥责了,而燕姨娘,倍感委屈愤恨许久。
如果早早就处置了小唐氏,给燕姨娘一个说法,会不会就不是今天这结果?小唐氏冷院里住着,但人到底还活着。燕姨娘安然养着她的小儿,没有变成这样的心肠?
如今若为了照哥儿再帮燕姨娘掩着,那委屈的就是被她指认的程熙。程熙委屈着委屈着,会委屈出什么事呢?
这可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儿,还有个胆大妄为的娘呢……好吧,不是因着这些,是他不想儿子受委屈。
算了,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妩娘那女人还有这东西嘛?可她活得不知道多自在。
如果燕姨娘真做了害人之事,就让她自己给唐家一个jiāo待吧。
…
那边,程熙听了燕姨娘的话,已然老实承认,“姨娘,我后来穿上的,就是深红的衣裳。”一边想着是谁他妈陷害我,别让大爷我逮着。
他盯着屏风,若有所思。
关于要提防燕姨娘,季光早就提醒了他的,虽然武梁并不认同。
而关于他穿什么衣裳,外间那么多宾客都瞧着呢,唐家兄弟也有目共睹,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也不需隐瞒。一个姨娘说一说,就能给他定罪?证据呢?他相信他的洛音苑里,随便什么人想放进去点儿东西污陷他,并不容易。
唐端慎听了他们的话,却跟拿住了什么实证似的,叫嚷着这就要去洛音苑搜去。
程熙扬着眉头,淡淡道:“二舅父,要搜我洛音苑,要么父亲同意,要么得请官府手令才行。也免得我那里多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来,或失了些什么要紧的去,咱们舅甥也说不清。”
唐家人来程家为所yù为,实在让人搓火。
程熙拧着劲儿,并不客气。
是呢,这是侯爷长子,不是随便哪个仆从下人,沾点儿嫌疑就敢动的。
于是唐端慎便拿眼睛瞧着自家兄长,一副“肯定就是这小子,哥你说怎么办吧”的神色。
唐端谨倒不动声色,瞧瞧程熙,瞧瞧程向腾,然后瞧着屏风不吭声。
那边番,程大夫人郑氏已经连声斥问着,“燕姨娘,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真瞧见那人影穿着红色衣裳?”
一时又问:“你真瞧清了他有多高?”
“你当时离他多远,是从后面看到的还是侧面或正面?”
“你若胡乱编派,仔细你的皮!”
燕姨娘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刚开始也一一答了,后来声调越来越发颤,最后gān脆惶恐道,“妾身实在不知道熙少爷穿的……不不不,定是妾身看错了。妾身昨儿也饮了两杯,定是眼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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