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程向腾来了又不肯护着她呢?哈,那她不只今日,以后也彻底没指望了,擎等着唐氏将她捏在手里搓了。
而程向腾最可能做也最易做到的,也不过是让她早点儿下台滚走,别继续丢人现眼罢了。
——算了,今儿真的别指望程向腾了。
还有婆子接口啐道:“才不一定是寻二爷的呢。外面这些个爷们儿,可都个个非富即贵的,见过的场面多了去了。难道这里面有姑娘的老相识不成?”她本来想说老相好的,终是临时换了词。
这个她倒不怕,据说当初她第一次表演就被程二领回来,怎么来的老相好?唐氏就算想凭空安排几个出来,程向腾也不会信吧。
不过话说回来,若唐氏非得行风行雨的,程向腾就算不信,外间宾客却未必不信吧?她惊疑不定地看着那几位婆子。几位婆子也看着她,各种意味儿的笑着。
更有人威胁得很直接:“自觉上台还是打一顿再上台,你自己选。反正主子jiāo待,今儿个就算是死,也得死到台上去。”……
她们是从偏门穿小巷到这处园子的,一路上类似的狠话已经说了不少了。
不过那时候路上僻静无人,所以武梁还不十分相信她们敢,觉得她们不过是连唬带吓虚张声势罢了。
可如今不同,她们这一队人,几个粗壮婆子围着个打扮得鲜灵灵的丫头来到侧台,早就引得些闲散无聊的宾客频频侧目了。
就这样那几个婆子还没有半分收敛,依然对她骂骂咧咧推推搡搡的。这就是完全不怕别人知道她们的挟迫行径,不怕人围观嘲笑,不怕把事儿往大了闹呢。
既然她们真不怕,她就得怕啊。虽然她不知道后面为她安排了什么,反正看起来这些婆子还真不象说说而已,没准她若真抗争不依,她们就真敢把人打残了再扔上台去?
…
不过还好的方面是,她是被带到戏台旁的,显然这是要她上台展示才艺的,而不是要她席间陪酒玩乐。
并且这里的戏台搭在水榭之上,后侧两面环水,与宾客宴席虽不隔水,却也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呢。
本就没有人认识她,这么远的距离只怕也不见得有人看得清她。
反正为今之计,她除了乖乖认命,似乎没有别的招啊。
所以与其她想法给程向腾传那很可能祸大于福的信儿,还不如象现在这样,悄没声地,老实听话地上台晃晃去。无风无波的,不引起什么人的关注,不让人知道她的身份来历,尽量减少上台娱众的影响。
她到台上再刻意表现得呆蠢一点儿,不引起客人的兴趣,今儿这事儿也就过去了。日后她窝于后宅,而这些男人们,谁还会记得她是谁呀。
那些婆子就算手脚功夫厉害能把她bī上台,难道还有管着她唱出妙音扭出风qíng不成?
……打定了主意,武梁倒也心下略定。
很快从幕后走出个类似主持人的一小白脸来,他冲着宾客席处团团打千,堆着一脸谄媚的笑道:“各位爷,现在就由会唱小曲儿能歌善舞的姑娘,来给各位爷助个兴吧。”
这介绍含含糊糊,没有象惯常那样一上来就提名道号,说这是XX处的XXX呀,却也没明白撇清说这是主家特意的安排,和咱们班子无关之类的。一听就是惯走江湖人士无奈和稀泥的路数。
当然更多人听了,还是会错以为武梁是他们中的一员。
因为台上没戏唱而各自行事的宾客中,便有些因为他的一句话而重新关注起了戏台。
就听宾客中有人叫道:“程二弟最喜欢听曲儿了,这会唱小曲儿的姑娘就是他亲自淘腾回来的吧?竟然舍得拿出来让咱们也赏赏?”
就有人附和着嚷嚷,“是吗,那可不能辜负……”
……武梁那还算平静的心qíng因为这句话被破坏殆尽。
这个人竟然没以为她是戏班里的人,竟然直说是程向腾外间带回来的?
什么人能一句话就让她的身份昭然若揭?会是唐氏的刻意安排么?那后面还会有什么等着她?
未及她细想,那主持人小白脸儿一讲完,几个婆子就拉扯推搡着要把她往台上拱。
武梁忙道:“慢着慢着,我还得去后台补个妆再说。”
戏子们的油彩厚妆,能画得亲娘也认不得呀。还有,她要去后台探探路啊,人不熟至少把环境搞熟一点儿,有个什么突发状况也好应对呀。
闻言还没等几个婆子发话,台上那小白脸就先展齿露笑,对着台下出声道:“各位爷稍安,且等姑娘整个妆就来。”竟是先行应了她。
武梁:这位小哥你其实长得很有风qíng嘛。
几个婆子gān瞪眼,这眼看就能jiāo差了,做什么又要多一事出来?不过武梁的要求并不算过分,态度上又是这么配合,就有一婆子劝道:“咱们去后台看看也好……”于是一行人就那么涌往后台。
武梁弱弱问身边的婆子:“是不是只要我上了台,然后就没事了呢?”
那婆子道:“那当然,咱们只负责看着你乖乖地上台表演,至于上台后你怎么演台下客人会怎么说,却不与咱们相gān。”
武梁明白了,果然应付完这些婆子,重点还在于应付那些客人们哪。
她基本能够确定,那些客人中会有唐氏安排的人。这才是唐氏的刹手锏哪,若那些人刻意要和她发生点儿什么,众目睽睽之下,她就再也说不清了。
武梁忽然很不想玩了。唐氏已经够qiáng大了还有外援候场,她要不gān脆装个意外跳水遁算了?
……只不知有没有傻缺跟着跳水来救美呀?到时候湿身相拥什么的……啊呀决不能在水里和人有什么肢体接触,否则程向腾知道了,心里该多么的膈应呀呀呀。
擦,竟是生生要bī死人的节奏么?
能求天上掉下只帅大侠来救救她么?
——答案是,能。
戏台边的榕树上,真的站着一位玉树临风帅得天怒人怨的白衣谪仙!手捏一根横笛放在唇边,一副要chuī不chuī的样子,正满眼怜惜地望着她。
“妩娘,”他轻启朱唇叫道,“我来了……”他盯着她轻声喃喃,眼睛里盛满浓浓的qíng义,似乎除了她再也看不见别人,“我们走……”
然后飞身而下,也不见怎么动作,旁边几个婆子已经东倒西歪站立不稳。男人揽着她的腰提气纵力,两个人就这样翩然而去……
——以上,乃不负责任脑补帝乱入。
武梁没能在树上看到什么大侠谪仙,却在后台看到了两只颜。
后台杂乱拥挤,除了人多,还摆放着各色的行头,以及府里赏下的不少坛美酒和点心。戏子们或懒懒散散的吃喝闲聊着,或勤奋练着功。
其中一只颜,是位身材高大做武生扮相的,正在有限的空间里舞着一柄长枪。那枪尖抖得,端的是花哨好看。只是那呼呼生风的力道,很让人担心他会不会把那红缨枪头给甩飞出来扎坏人。
因为走动不便,婆子们便被要求守门。于是这群中老年妇女便在门口犯着花痴惊呼。所以武梁才想,这两只可能是真颜了。
实际上她倒没多大感觉,最多只能看出来扮相好吧?可是盛妆之下,其实也难符,哪能看出本颜来呀。
她躲着这位武生而过,走向妆台那边。
跟妆台齐平有一溜长条案,上面摆着一排点着的蜡烛。另外一只颜,花旦扮相的这位正在不远处对着蜡烛甩袖子。
那软软的长袖飘飘的甩出,袖尖上系着的小短棒便指哪儿打哪儿,直接灭了烛火去。——这是当暗器使还是叫什么功?
武梁也看不懂,不过倒让她想起十面埋伏里小章甩袖在鼓上的桥段来。
她在妆台处对着镜子涂脸,把脸弄得红彤彤的。然后再把眉画粗,眼画浓,弄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样子。反正使劲儿往貌似浓妆艳抹实则傻二丑哭上走去。
一边化一边和那花旦说起话来。“你的袖子真好看。”她道,也不知道人家是男的女的。
那花旦明显愣了一下,别人都夸他的功夫好,扮相俊,还没有人夸他的袖子好看的。
“多谢。”花旦淡淡道。可刚才他那一愣,出手便有些迟疑,于是失了手,烛火没灭。
武梁忍不住吃吃笑了笑,道:“原来你是男的。”
那花旦这下愣得更厉害了,下手更失了准头,又没击中不说,袖子gān脆甩偏到了妆台这里。
武梁心说就句“你是男的”,需要这么惊讶吗?难道她说错了,人家只是嗓音粗?
不过她也来不及要问清楚啥的,便忙一把攥住那袖子,细看那顶端的小木棒起来:普普通通一小根,大约为着甩袖时烛火不烧着袖子所用,其实没啥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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