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及此,明玥也不禁微微色变。
王氏一阖眼皮,眼眶尽湿,嘴角不断抽搐,老泪并着口水流下来,哪里还有往日的半分气势?
“混…帐!”郑佑诚只觉面皮火辣辣生疼,脑中也嗡嗡响,起身压着嗓子道:“明珠怎会做出此等龌龊之事?!定是、定是……”
定是如何?郑佑诚一口气接不上来,弯腰连连咳嗽。
——是下人作祟?谁有这个胆子,竟诬告主母通jian?
——是崔家?且不说崔煜对郑明珠一直是温柔敬重,多有相让,便是上次王氏因庶长子一事去崔家浑闹,崔家也是好言好语,崔煜更是赔礼奉茶。更何况,此事若是真,对崔家也绝非好事,尤其崔煜,恐要被同僚当做笑料谈资。
郑泽瑞朗眉皱到了一块儿,红着眼道:“不能!大姐断不会做出此种事来!”
郑佑诚满脸涨紫,当真也想一下晕过去,然连嫫嫫却是猛一阵磕头,边哭边咬牙道:“大老爷明鉴,大姑奶奶的确是被人所害!下此狠手的就是家里的二、夫、人!求老太爷和大老爷给大姑奶奶作主啊!”
——又是一个平地炸雷。
明玥和郑泽瑞同时惊诧出声:“二婶娘?!”
屋里诡异的静了片刻,忽地,王氏嘴里啊啊嚷着猛劲子朝老太爷的方向扑去!焦嫫嫫一时竟搂抱不住,王氏撞翻了炕上的楠木小桌,一派凶狠地要去撕扯老太爷。
郑佑诚忙上前两步抱住她,口中不断道:“娘,娘!您这是作何呀!”
王氏口中嗬嗬作声,已是红了眼,正外间里二老爷、三老爷听见动静进来,一瞧此景,忙都上前。
二老爷本是要先去扶老太爷,但探身往王氏这虚应了一下,却不想王氏陡生出一股子力气,一手还发着抖但却紧紧拽住了二老爷前襟,另一只便要去打他,奈何到底抬将不利索,直接用指甲在二老爷脖子处狠抓了一把!王氏两手的指甲都养的极好,这一下直接给二老爷挠的见了血珠儿。
众人都赶忙上前拉开,屋子里乱作一团,老太爷下意识要拍桌子,桌子却都翻了,不由摇头发出一串的疲惫的咳嗽,明玥在外围站着,便转而过来扶了老太爷,“祖父当心身子。”
老太爷由她扶着下了地,先让明玥寻了个茶壶往地上一砸,声音透着一股由衷的疲惫和冷淡:“够了,还要不成体统到哪般境地?”
王氏那里松了个神儿,一堆人总算是把二老爷摘对出来。他衣襟歪斜,脖子和耳后都带了血,神qíng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老太爷瞧了眼,说:“先自己去擦一把。”
王氏经了这一阵儿,嘴歪的更厉害,眼珠也斜着瞪人,神qíng瞧起来让人生怖。
正这么个时刻,三夫人董氏领着刚到的郑明霞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人,董氏惊异的看着一屋子láng藉以及不说话的众人,抽了口气说:“老太太,明霞也回来瞧您了。这……正碰上了云哥儿,我便也带了过来。”
裴云铮无视一屋子的奇诡,走到明玥身旁一脸无波的给众人依次见礼,说:“我刚回府方听母亲说祖母身子不大好,便赶来了,一时也没来得及通传。”
王氏此刻不关心这个,只一门心思瞪着二老爷。
明玥看看裴云铮,倒是微有些犹豫,这毕竟算是家丑,她不知是否该叫裴云铮回避一下。
老太爷略略颔首,倒并未过多避忌,也未叫人进来收拾打扫,却忽地转而问连嫫嫫:“此事,崔家可报了京兆府没有?”
连嫫嫫不确定地摇头:“暂且应是没、没有。”
三夫人方才没听到后面的重点,尚询问地看向三老爷,而邓环娘却是立时紧张起来,——郑明珠若当真犯了此行,崔家又闹到京兆府,一旦判罪,不但郑明珠要徒刑两年,且三族之内女眷都要连坐,没为官婢!
邓环娘蓦然白了脸,转头看向明玥和裴云铮,一壁担心叫婆家知晓了明玥没脸做人,一壁又更害怕老太爷方才的话,心里一阵阵发慌,腿也要软了,明玥见状忙过来握了握她的手,示意没事。
裴云铮和三夫人等一进来,众人这方各自整理坐下,老太爷沉吟片刻,对呆立在一旁的郑泽慕吩咐:“去将你母亲请过来。”
郑泽慕点点头,看了自己父亲一眼,满是惶恐地去了。
邓环娘心中还是顾虑,略显犹豫地对裴云铮道:“云哥儿是……”话未说完,老太爷直接摆摆手打断她:“云铮是长房里的,不需回避。”邓环娘心下叫苦,却也只得作罢。
半晌,二夫人林氏病殃殃的来了松jú苑。
——自打郑明薇故去,林氏整个人都似被抽掉了魂儿一般,瘦的脸色蜡huáng,眼窝深陷,猛一瞧见,半人半鬼的。
她路上大略听郑泽慕将事qíng说了一遍,只是如今心力不行,左耳听右耳冒的,直快到松jú苑时心里才木木登登地明白过来是郑明珠出了事,一瞬时,她毫无生气的晦暗眸子终于又生出丝亮光。
王氏心里实急得要命,她先前还没来得及听到这话便直接抽了过去,这当儿听闻竟与林氏有关,当真是活剥了她的心都有,一见她进来便有要发狂的趋势。
老太爷也不多绕弯子,直接指着她道:“二房媳妇,明珠是你的亲侄女,你作何要加害于她?”
林氏垂着眼,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虚弱地答:“儿媳听不懂老太爷在说甚。可是明珠出了事?却与我又有何gān系?”
王氏在炕上激动的厉害,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连嫫嫫忙道:“大姑奶奶亲口所言,便是二夫人送的好东西!”
林氏慢半拍地转过头:“甚东西?我未送过什么给明珠,自小,明珠便是不屑收旁人的东西。”
连嫫嫫咬咬牙,可惜郑明珠难于启齿,让她回来咬死了与王氏说,只盼着王氏能去崔家一趟,并未十分细说。
老太爷和郑佑诚都瞧着她,连嫫嫫只咬定重复:“就是她!”
邓环娘心下猛地一动,不由背脊发寒地瞥了眼林氏。
炕上“嗝”的一声,竟是王氏qíng绪起伏太大,一下又抽了过去。
屋里一片慌乱,众人对着王氏又捶又拍,好半晌才见她缓过一口气,可一下还未醒过来。
林氏这时方注意到二老爷的脸,不免微微扬声:“老爷怎伤着了?”
二老爷脸色十分难看,声音中带了些麻木和委屈:“到底是怎一回事!你快些与父亲和大哥、大嫂说。”
林氏摇摇头,挺平静的说:“我不晓得,我怎么会害明珠呢?我傻了不成?老爷若不信,等明珠回来让她与我对质就是了。”
二老爷跺跺脚,起身给老太爷和郑佑诚作了一揖,也不说话,一副任他们处置的样子。
老太爷心中不免一叹,总是心疼这个儿子,又一时问不出确凿证据,看了眼郑佑诚疲累道:“此事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去趟崔家,见了明珠后将事qíng问个明白,不论谁人存心有rǔ郑家声名,我都不会轻饶。林氏便暂且先在二房里呆着,一切问明后再论。”
林氏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
连嫫嫫见王氏又晕了,不敢再多话,只继续抹泪。
老太爷又扫了众人一眼,肃容道:“今日之事,事关郑家所有人,该当如何你们应心里有数。”
——此事哪个敢胡言,忙都起身应了个是。
“天色不早了”,老太爷往外瞧了一眼,“七丫头和云哥儿不若便差人回去报一声,暂且歇在府里罢,明儿一早去崔家。”
明玥看了看裴云铮,裴云铮点头:“就依祖父所言。”
众人又各怀心事的默坐了一会儿,原是要等王氏醒来再走,但等了好一阵儿,王氏却是因太过激动疲累直接昏睡了过去,老太爷也便叫散了。
一时各自回房,明玥和裴云铮便歇在出嫁前的绣楼里。
已是戍时末,二人简单洗漱一番,明玥思度着今日这事要如何与裴云铮说,想了想便道:“这几日,我恐要多回来几趟,今儿叫你见笑了,我大姐姐……”
裴云铮过来抱了抱她,甚么也没多说,只道:“睡吧,明日沐休,我正与你一并去。”
这一晚恐也没人真睡的着,明玥这还是出嫁后头一回在娘家住,却是这么个qíng形,辗转反侧了一晚上,八成闹的裴云铮也没睡好,夜里给她递了两回水,拍拍哄哄地熬到五更初,二人先到邓环娘的院子里问安。
结果郑佑诚昨夜里着急上火犯了头风,今早头痛的直打晃,半边牙chuáng也都肿了,根本走不了路,只得殷殷叮嘱邓环娘,好在郑泽瑞和裴云铮都在,只是不能亲眼见一见大女儿,郑佑诚心里到底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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