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长房全都回了郑府,王氏大概觉得她们在这地盘里是掀不起甚风làng的,所以倒不再整日里拉着一张脸了。
“娘今儿晚饭进得如何?天气热了,可有哪儿不舒坦么?”大老爷端坐在下首,恭恭敬敬地问。
王氏看他一眼,倒也不在儿女面前扫他的面子,只淡淡道:“我如今这个年纪了,倒不那般怕热。你们也别过早的贪凉,这热天儿才开始呢。”
几人恭声应了个是,二房和三房的人便也到了,三老爷去了huáng县不在府里,三夫人便领着郑明霞和小八哥儿来了,小八才两岁多,一路上都是奶娘抱着的,进了正房后,董氏特地让奶娘将他放下来,然后让他磕磕绊绊地走进屋。
王氏一瞧见粉雕玉琢的小豆丁,立即就道:“快把他抱来我这里。”
八哥儿开口晚,见了王氏就嘟着嘴道:“竹.....竹五”,董氏便纠正他:“是祖母。”八哥儿叫了两声还是发不准音,董氏便作势瞪眼,八哥儿吓得直往王氏怀里钻,王氏哈哈笑,抱着他喂了几口糖水,这才问起邓环娘和林氏今儿到刺史府的事。
邓环娘便把去的各家夫人都大致说了一遍,末了提了下匆匆一见的郡王徐璟。
众人都十分意外,郑佑诚更是有点若有所思。
林氏便接着邓环娘的话将徐璟夸赞了一通,偶尔还会朝郑明珠看上一眼,郑家是百年世族,郑老太爷当年身居高位时和徐璟大概也是相识,郑明珠又是嫡长女,真有心进郡王府也不是不可能。
邓环娘在对面笑吟吟看了林氏一眼,心说她这么热qínggān嘛?目光往垂着头的郑明薇身上一瞥,有点了然,想借此给郑明薇抬身价?难道林氏已经给明薇物色好亲事了?
她心念一动,不由想到明玥,心里却暂时不做别的选择,只盼着哥哥家的祯哥儿能榜上提名,到时他们表哥表妹一家亲,明玥既能富贵也不受欺负。
明玥端端正正坐在那儿,完全不知道娘亲的期盼。
王氏八风不动地听了二夫人的话,之后只淡淡地对着郑佑诚吩咐:“明儿你把这事qíng同你父亲说一说,若郡王只是路过此地不想被扰也就算了;不过若是还在燕州那咱们也不能故作不知。”
郑佑诚应了话,王氏有些乏便早早将他们都打发回去,自己一个人歪在榻上不语。
龚嬷嬷看了一会儿,便上前道:“老太太,我帮您按按?”
王氏蹙着眉没吭声,龚嬷嬷便半跪着帮她捏肩膀,捏了两下,王氏轻嗽一声,道:“罢了,还是叫麦冬来吧,你手上没工夫。”
——麦冬,是焦嬷嬷从前当丫鬟时的名字。
三十多年前,王氏陪嫁的四个大丫鬟里麦冬就是其中之一,而龚嬷嬷那时候,还不过是个不起眼的三等小丫鬟。
而如今......她是王氏手下第一人,而麦冬从新回府熬了几年也不过熬了个二等嬷嬷,哼,早换了番天地。
龚嬷嬷顿了顿,腆着脸笑道:“奴婢这下用点力......”
王氏眉头猛地一皱,一丝不耐烦在眼中一闪,龚嬷嬷惊了一跳,慌忙低眉敛眉跪在踏前:“老太太.....”
门口的白露见了,忙悄悄退身出去寻焦嬷嬷,片刻焦嬷嬷垂手进了正房,先接过白露准备好的凉茶,恭谨地跪在老太太跟前,道:“老太太,您先喝口茶,不然一会儿怕得出身汗。”
王氏接过凉茶咂了一口,入喉清凉,很是舒慡,她瞥了龚嬷嬷一眼,道:“行了,起了吧,你自去忙你的,留下白露白霜伺候就成,我不叫你便也歇了吧。”
龚嬷嬷受了刚才那一下,不敢再多说,起身倒退着出了正房,站在廊下的温热的晚风里,她狠狠地冲着虚无处剜了一眼,然后嘴角又带了些微的不屑,仰着头往倒罩房里去了。
王氏趴在榻上,由着焦嬷嬷给她敲打,焦嬷嬷颇练过几年按摩功夫,手劲拿捏得很适中,王氏浑身舒坦,忽然便闷声问:“晚上的薄荷粥是你做的?”
说完不等焦嬷嬷回答,自己有点感慨地说道:
“你还记着我当姑娘时的习惯呢,那会子一入夏母亲便会给我熬薄荷粥,清火开胃,知道我不爱这个味儿,便总会往粥里加些糖,上面还要漂两朵小花,看得人怪稀罕的。时日久了,倒也习惯了这个味,夏日里隔三差五便要喝,到后来嫁了人,母亲也故去了,你们怕我感伤,都不敢做这个......再后来,人换了一拨,我不说,她们也只当我是不爱,倒都不敢上桌了。”
“奴婢中午瞧着您进的少,嗓子似有点发gān,便即想到了这个。眼下惹得您感怀,实在是奴婢的不是。”
王氏耷拉着的手随意的晃了晃:“不妨,不过是人老了,就格外爱怀念当姑娘时的日子。”
焦嬷嬷手上不停,笑道:“您哪里就老了?奴婢比您还虚长上两岁,您不是说还‘愣头青’呢嘛。”
王氏被她逗她一乐,听见焦嬷嬷又说:“不过今儿这粥奴婢可不敢抢功,姑娘们虽不叫说,但奴婢还是得和您说实话,今儿这粥是大姑娘做的,奴婢最多就是奉献了了粥上的那两朵花,其余都是大姑娘动手,这么热的天,热的她一头汗,薄荷叶也是在她院子里采的呢。”
王氏心里熨帖,顿了顿,问:“方才那薄荷凉茶也是她煮的?”
焦嬷嬷声音不变:“
凉茶是七姑娘煮的,奴婢去采薄荷叶的时候正碰见大夫人与七姑娘回府,七姑娘看见奴婢挎着篮子随口问了句,然后将奴婢领到了大姑娘的院子,两位小姐这便忙活开了。一个帮着煮粥,一个帮着煮凉茶,将厨娘们看得直打转,最后各自把手烫了个泡,只不叫奴婢跟您说,可奴婢打从前就是个憋不住话的,更何况对着您。”
☆、第21章一丝
王氏“哎呦”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叹道:“明珠打小就是个孝顺体贴的,七丫头.....也算有心。”
焦嬷嬷这回没接话,王氏沉默了半晌,叫大丫鬟白露:“去把那雪肌膏取些来,让人给.....两位姑娘都各送一些过去,看看她们可没烫坏吧?”
白露答应一声,去寻了两小瓶雪肌膏,吩咐人好生送了去。
焦嬷嬷垂着眼睛,心想果然是七姑娘说的,要拉上大姑娘郑明珠王氏才觉得暖心。
按摩完全身,王氏长长吐出一口气,觉得整个人都松泛了,焦嬷嬷扶着她半坐起来,又烫了块热帕子给她敷脸,缓缓按摩头部,王氏唏嘘道:“原来的四个贴身丫头,如今就剩你了.....”
后来的事焦嬷嬷也有所耳闻,不过她想以王氏的xing子大约只是感慨一下,并非真想和她说说,于是只笑道:“是,奴婢是最先离府配人的,是最没良心的那个。”
王氏将敷脸的帕子取下来扔给白霜,反手在焦嬷嬷的脑袋上点了一下,焦嬷嬷微微苦笑了下,王氏也没再说。
按摩完头部,焦嬷嬷又拿梳子轻轻将王氏的头发梳通,过程中丝毫没有弄疼王氏,王氏闭着眼想事qíng,焦嬷嬷伺候完了便默立一旁,像没她这个人一般。
过了半晌,王氏缓缓睁开眼,大概忘了自己方才说的话,吩咐白霜道:“我今儿有些乏,想早些睡,叫龚嬷嬷来服侍我睡下吧。”
白霜连多余的一个怔神儿都没有,立即出去唤龚嬷嬷,焦嬷嬷轻手轻脚地行了个礼,退到外间,却并没走,恐王氏再突然有什么吩咐。
——片刻,白霜回来了,然而身后却没有跟着龚嬷嬷。
白霜进门前喘了口气,以平复因小跑而略微急促的呼吸,然后回道:“老太太,龚嬷嬷没在院子里,倒罩房里的小丫头说好像是针线房那边有事,龚嬷嬷往往那去了。奴婢们先服侍您歇下吧。”
王氏眉间几不可察地一蹙,——针线房里能有什么事,要这么晚过去?
她心里念头一掠,面上却丝毫不动,只平淡地吩咐:“罢了,她忙,让焦嬷嬷进来伺候吧。”
焦嬷嬷就在外间候着,见白霜招手,便又恭谨地进里间去,熟练地服侍王氏去净房、更衣、喝安神茶,王氏笑道:“这么些年了,你倒不生疏。”
焦嬷嬷将绣着蝠鹿的帐子放下,轻声道:“奴婢打进王家起就到小姐的院子伺候,后来再没离了您,不管多少年,您在奴婢心里都是唯一的主子。”
——这话说的有点得罪人,但王氏听了却很熨帖,顿了顿说:“行了,今儿让那两丫头也歇一宿,你在这值夜吧。”
白露白霜悄悄对看了一眼,——二等的婆子,论规矩是没资格给王氏值夜的。
焦嬷嬷闻言应了声“是”,脸上并没有露出喜色,规矩的抱了被褥来放在脚塌上,王氏看了一眼,也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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