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眼波流转,在大姑娘郑明珠身上顿了顿,咳了一声就转头笑眯眯的问明月:“哟,七丫头今儿个怎么换人啦?这位就是大嫂特地给你请的教养嬷嬷吧?”
邱养娘并没有吱声,低眉敛目的冲着二夫人福了福。
明玥却是小脸微红,她有些笨拙的下了凳子,两只小胖手绞在一起显示出了她的紧张:
“二、二婶娘,怎么我没有带奶娘您也能看出我偷偷吃了糖人儿呀?我叫她带两、两只,她却只给了带了一小只,所以我不许她跟着我!可这样也被您看出来了么?二婶娘好腻害!”说着她不禁用帕子悄悄擦了下嘴角,像是生怕沾了糖没擦净,然后又怯生生的看着老太太。
她这话一出三老爷率先“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边笑便问:“明玥吃的糖人是个什么样儿的?”
“是头牛,还chuī出了两只大犄角呢。”
“哈哈,看来小明玥最近没有好好吃饭呀,饿的都能吞下一头牛啦。”
“.......”。
先前众人都只是掩嘴低笑,三老爷这样一逗除了王氏外所有人都咯咯笑出了声。王氏自己出身名门,他们郑家也是有名的世族,是以于规矩上王氏极严,也不喜孩子们吃糖人儿一类的市井顽童才吃的东西。
但这只是王氏各人喜好,并非是什么了不得的家规,且众人瞧着明玥心虚害怕的模样实在可乐,便都付之一笑,在这笑声当中,二夫人轻飘飘略了龚嬷嬷一眼,是个安心的眼神。
王氏方才正满身不舒服,听了这话板脸冲了明玥:“你也知这事是不该的,明儿起便在房里好好想明白,等过了五、六日,你决意不碰那些东西了再来与我说。”
“是,谢谢祖母不罚”,明玥显得很有些难过。
郑明珠和郑明霞都皱眉看她一眼,显然非常嫌弃,倒是郑明薇对她笑了笑。
说了会儿话王氏便乏了,将她们都打发回去休息,明玥临走前觉得有人在看她,便朝着目光之处寻去,却是龚嬷嬷。
她忽然神来似的,用上了邱养娘的法子,茫然而困惑的直直就看了过去,片刻龚嬷嬷果然微微一笑,先行转开了目光,心里对自己的判断力十分满意:瞧着七姑娘这神qíng,确实是什么也不知道的。
——也是的,碰上这么一个只知道吃的主子,任谁也不敢乱说,因为说了和没说一样,还徒惹麻烦。
于是在龚嬷嬷的自得中,明玥迈着小短腿决定回去将余下的一个糖人也偷偷吃掉。
她走的欢快,并没有发现牵着她的邱养娘若有所思的神qíng。
今儿二夫人这话问得好,邱养娘想,——七姑娘也回得好。
邱养娘并非是寻常人家里出来的,在那个出过三任皇后的欧阳世家里她什么没见过,更遑论后来还在宫中教习过新人,与察言观色一道早已是她的一种本能。
中午庆嬷嬷一进屋她就瞧着那神qíng不对,后来又有那番话,邱养娘心里就有了底,她这段时日以来早将庆嬷嬷脾xing看了个通透,料想一时也问不出个明白话,又看她忌惮着老太太这边,——庆嬷嬷还没那个资格惹到老太太跟前,约么就是管事的龚嬷嬷了。
她心里清明,可来松jú堂前却没有嘱咐明玥半句。
二夫人那话问的相当随意,并且怎么听重点都是在邱养娘身上,但郑明玥的答话却半个字也没有提她,而二夫人之后竟也没再问,甚至没再多看邱养娘一眼,显然郑明玥的某句话或者某种态度已经让她安了心。
——这就有点儿意思了。
想起郑明玥方才的模样,邱养娘不禁又看了她一眼,自打进到郑府,见了郑明玥后,她就发现这个小丫头似乎只对两件事感兴趣:吃和睡,一副安天命的模样,没有丁点儿聪慧的苗头。
在邱养娘看来这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若是长大之后还能一直对这两件事感兴趣那还真是心宽有福之人,世家小姐她见得多了,骄纵者有之、端庄者有之、聪慧着更有之,但能真正心宽明白善待自己的却不多见。
邱养娘并不喜欢太聪慧的,她见过太多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例子;她也不喜太笨的,一句话说三遍还转不过弯儿来,她想教都没法子教。
到她的眼里,女子还是愚一点儿的好,只要偶尔聪明那么一下,而这聪明刚刚好能保护得了自己就够了,再多,反而要自寻烦恼。
是以,明玥今晚的表现......你若说她说的是假话吧,那也不尽然,——她确实偷偷吃了糖人;可要说她全是因着这个那也不对,庆嬷嬷可不是只给她带了一个,她也不是因为这事生了庆嬷嬷的气。
可她就那样回了二夫人,既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qíng急和羞怯都真实自然,并且因此可以心安理得猫在房里,不去请安了。
邱养娘看着眼皮已经开始打架的小胖丫头,心想,这丫头...还算太笨。
不过尽管如此,邱养娘也察觉到明玥隐隐的总有点儿逃避意味,按说她也是这长房里堂堂正正的嫡出小姐,不必总差那么一丝底气。
在心里揣度片刻后,她幽幽出了口气,人与人之间是讲求个缘法的,本来她已经给自己置办好了养老的地方,不料她那唯一的侄子在外惹了事,当日急迫,是邓环娘的哥哥伸了援手,自己今日会在郑府,除了邓环娘出高价的三请四请之外,大部分是因着要还这个人qíng。
有了这份人qíng,七姑娘又合了她的xing子,这也便是缘法之一吧。
她心里主意已定,便对着庆嬷嬷和红兰道:“你们去睡吧,今儿我陪着姑娘,日后也是同你们一起值夜。”
红兰和庆嬷嬷都是一楞,连明玥也使劲儿睁大了眼睛,邱养娘没再说什么多余的话,面上却是温和起来。
明玥受宠若惊之余困意也消了一大半,歪在chuáng上听着邱养娘讲了半天故事之后她才明白,人家这是觉出了她的消极态度,给她慢慢做心里辅导来了。
呃.....这其实也不能怪她,小时候深受“毒苹果”的影响,一直对继母不待见,如今知道自己的亲娘是别人的继母,她心里总是有点别扭。
加上这一两个月邓氏不在她身边,还没亲近起来。
不过邱养娘的故事讲得生动有趣,明玥听着听着也就入了心。
她们这边夜半未眠,另一处也正在喁喁私语。
二老爷郑佑礼回府时已是二更天,洗去了微微的酒气,二夫人林氏又伺候着喝了一碗醒酒汤,夫妻二人便闲闲的说着话。
林氏说了几件日间小事,便话头一转冷哼了声:“母亲对明珠那丫头也忒偏心了些。”
二老爷仰躺在chuáng上,手臂搭在额头,闻言便含糊道:“明珠不一样,几岁就没了....”他的本意是说郑明珠没了亲娘,又打小养在老太太那里,老太太自然要多疼一些,不过林氏打断了他的话:“有什么不一样的,都是嫡亲的孙女,咱们明薇还身子弱呢,更要人疼!就今儿明珠手上的那串珊瑚手钏我原也是见过一回的,那么好的东西我原想等明薇订了亲老太太填妆时我厚着脸讨上一讨,谁成想转眼就戴到了明珠手上......。”
她说到这里心中愈发不平,忽又触到了自己的伤心事,声音竟哽咽起来:“若是咱们第一个孩儿顺顺利利产下来.....如今也跟明珠一般大了,现今想来也只能自己关在屋里暗自伤怀,咱们的孩子.....终究是不能同大房和三房比的.....。”
二老爷先前听到她说起那未能出世的孩子也正暗暗嗟叹,然而听到最后一句却蓦然变了脸色,——他是庶出,纵然后来改记在嫡母名下,吃穿用度都与大老爷、三老爷一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是多么的小心翼翼。
皱眉坐起,他似乎又看见了亲娘在自己眼前倒下的一瞬。
“好端端的,你又提这做什么!”
林氏瞧见丈夫的神色,一时倒停了话儿,心里也暗怪自己一时嘴快戳到了丈夫的痛处,连忙深吸一口气将那哽咽压了下去,又慢慢依偎到他身边:“不论如何,我同你总是在一起的,咱们有薇姐儿,慕哥儿,别人不疼,咱们疼他们就是了,一样热热闹闹的过日子。”
二老爷神色缓和一些,搂着林氏的肩膀轻轻叹了口气,林氏有心要他高兴,便把刚才的话压下不提,只道:“慕哥儿也快回来啦,前些天看阿禄捎回的家信,字虽不多,但条理清楚,工工整整呢,阿禄说先生对慕哥儿很喜欢,定是能留在那里跟着范先生求学的。”
顿了顿又有些幸灾乐祸的说:“反而瑞哥儿生淘生淘的,听说范先生的花瓶都叫他打了俩,约么着够呛,怕是要被赶回来呢。”
二老爷也终于稍稍轻松起来:“瑞哥儿那孩子打小就是个淘气的,慕哥儿天资虽不能说顶聪慧,但胜在勤奋,是个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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