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的规矩,除非qíng况特殊,像是只有一个人选这样的窘境,否则不能立身有残疾之子为太子,更不能登上皇位。
当初皇帝能脱颖而出力压丽贵妃生的二皇子,一方面是他自己才华出众实力qiáng劲,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二皇子先天不足的缘故。
他身子虽好但脑子不好,这也算是残疾的一种。父皇犹豫了那么久,终究因为这一点没将他扶上帝位,这才轮到当时是三皇子的皇帝掌控天下。
祖宗规矩不能废。再说这到底是他的儿子,天底下没有哪个父亲盼着自己的儿子落下残疾。
于是二皇子这条左腿,一下子成了整个后宫关注的焦点。良妃看事qíng还比较准,一下子就跟皇帝想到一块儿去了,于是日日吃斋仿佛求菩萨“保佑”,叫二皇子这腿永远好不了才好。
另一边宣妃却是目光短浅,只看到了另一层。
听说太医们全涌进承乾宫给二皇子瞧病,她就气得不行,一整天都寻底下人的不是,一连罚了好几个宫女太监,搞得永和宫内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察小命不保。
倒是海棠沉得住气,上来附在宣妃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立马说得她满面chūn风,一扫之前的戾气,笑得极为邪x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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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时分,冬青下了值往住处走。
她就住在养心殿后头的一排耳房里,紧临后门的位子。
如今已快入冬,夜里风凉得很,她将手放在嘴边呵了口气,鼻子却有些发痒,正想打个喷嚏,冷不防从后门处闪过一个人影,轻轻叫了她的名字。
冬青吓一大跳,喷嚏也给缩了回去。
那人立在门口,身上罩了件斗篷,今晚月色不大好,从冬青站的角度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但那人的声音她却听出来了。
是宣妃身边的海棠。
深更半夜,她跑这儿来做什么,若叫人抓着,可是要打死的。
冬青狐疑看她两眼,见对方悠悠冲自个儿招手,终于没能忍住好奇心,快步走了过去。
刚到门边话还没出口,就叫海棠给拉出了门去。两人躲进一旁的小树林里,冬青劈头就问:“你怎么来了,一个人?”
“茉莉在外头给咱们放风,你不用担心。”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倒是你,大半夜不睡觉跑这儿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找你。”
冬青觉得她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想想从前两个人的恩怨,就一点不想搭理她。
当初她们是关系不错的姐妹,后来为了到养心殿当差的事qíng便闹翻了。原本该来的是海棠,可冬青盼着能得圣宠,暗地里耍了手段挤了海棠的位子。
自此这两人便跟仇人一般。幸好海棠运气不差,如今在宣妃身边混得风生水起,也算有头有脸了。
只是她们之间,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冬青瞧她一眼:“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你道我愿意来见你?”海棠声音冷冷的,透着点不屑,“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你。但娘娘吩咐了,这差事我就得当。我不像你,义气用事,到最后只会自讨苦吃。”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给你指条明路罢了。你爹如今在外头惹了人命官司,弄不好就要丢乌纱帽。我要是你这个时候就不敢再任xing,总要听听别人的说法不是。”
冬青顿住脚:“你知道了?”
“自然知道。我还知道这次主理这桩官司的人是谁?”
“是谁?”冬青一下来了兴趣。她爹是点儿背,人根本不是他杀的,也和他没关系。可千搅八搅的就被咬上了。她爹屁大点的官,要被按上了杀人的罪名,这辈子可就完了。不仅他玩完,他们全家都没戏儿。
她那弟弟正准备参加乡试呢。
海棠见她上钩,笑容大了一些:“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是别人,就是咱们娘娘娘家弟弟。”
冬青明白过来,宣妃的弟弟关大人是刑部侍郎,这事儿确实归他管。如今案件进入焦灼状态,每走一步都极其关键。他们一家人的生死,实际就捏在宣妃的手心里了。
“你来找我,就为说这个?”
“你以前挺聪明的,算计我的时候多狠,如今怎么反而变笨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想你爹没事儿,你就得有点诚意才行。要不然谁管这破事儿。”
海棠话说得直接,冬青听得心里直打鼓,仔细一琢磨就明白过来:“想借我的手,找皇贵妃的麻烦?你当我是什么,被你们当枪使。这种事qíng做好了,不过是宣妃得利,要做得不好,就是我倒霉了。我又不傻。”
“你是不傻,可你现在有得选吗?冬青你自己好好想想,要是你爹倒了,你往后出宫了依靠谁去?你这年纪也没几年的事儿了,搞不好皇上一开恩,就提前放你出去了。到时候就凭你在宫里攒下的那点钱,要养父母还有弟妹,你又一在把年纪了,往后还有什么指望?”
都是大实话,冬青听得心头直颤。若父亲完了,她这一辈子也就完了。哪个好人家还会娶她,做个老死家中的老姑娘,要不就被胡乱配给死了老婆的鳏夫或是屠夫。她这一身细皮嫩ròu哪里经得起那些人的折腾,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冷风灌进她的脖颈里,她打个了寒颤。
海棠满意地笑笑:“这个事儿你肯定也想过了。如今机会摆在你面前,就看你接不接了。你也不傻,该知道这里面的差别。”
“可这事儿太大了,我不能冒这么大的险,杀了皇贵妃,我还能活吗?”
“谁叫你杀她了。不过是叫你想法子让皇上厌弃她罢了。要我说这对你还有好处。眼下皇上一颗心全在皇贵妃身上,正眼都不瞧你。要是皇贵妃倒台,搞不好你有机会顶上。到时候你爹没事儿,你又在宫里混得有出息,后头还有贵妃娘娘帮你,不比出去后受苦qiáng?”
这话戳中了冬青的软肋,她不像扶桑想通了就放手,她对皇帝始终存了一分攀附的心。除掉皇贵妃,确实于她极有利。
可是……
“要真这么容易挑拨,娘娘也不会来拜托我了。”
“你近水楼台,眼下二皇子和皇贵妃都暂住养心殿,你进出方便,利用二皇子挑拨皇上与皇贵妃的感qíng,对你可大有好处。你要想明白了,眼下你除了投靠贵妃娘娘和大皇子,已经没有别的路了。”
冬青一颗心砰砰直跳,不得不说海棠的建议十分诱人。两相比较起来简直天差地别。她亲眼见识了皇帝对知薇的宠爱,嫉妒的一颗心都快碎了。真盼着哪一日皇上也能这么待自己,用柔qíng似水的眼神盯着自己瞧,哪怕只一眼,这一世也值了。
海棠的建议,让原本已存了放弃之心的冬青,一下子又燃起了希望。
她在宫里沉浮多年耍尽心机,为的也不过是皇帝的一夜柔qíng罢了。她家世不算太好,父亲官职不高,若出宫嫁人也挑不到太好的。关键是她都侍候过皇帝了,哪里还瞧得上别人。
心气太高是她致命的弱点,如今这弱点轻易叫人捏住,几乎无反手之力。更何况家里还有那么一大摊破事儿。
她咬唇不语,沉默良久后才道:“你叫我再想想。”
“还想?”
“这事儿这么大,人命关天的事qíng,总要叫我想清楚了。”
“好,那你慢慢想,娘娘不急,你爹可是急坏了吧。”海棠不再看她,留下一个施施然的背影,走出树林寻茉莉去了。
留下冬青一个人站在那儿,chuī了老半天的夜风。
第二日她就病了。病不重,只是小小的感冒而已。她硬撑着没同人说,带病去上值。
如今她跟薄荷她们一样,都近不了皇帝的身,只能做些打杂的活计。从前风光无限的四大宫女,如今沦落到这步田地,冬青真是想不通。
偏偏她瞧扶桑一脸镇定样,似乎不以为然,便更觉奇怪。当初给沈知薇枕头下塞帕子的事儿就是她想出来的,扶桑也做了。可后来皇帝跟沈知薇和好,也不见她受处罚啊。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所谓疑心生暗鬼,冬青既看扶桑不顺眼,就觉得她哪哪都是毛病。于是那一个早上就一直盯着她瞧。
心思不在活计上就容易出错,一个转身的功夫冬青就打破了个定窑茶碗,动静还不小。
恰巧马德福路过这里,听见了便进来查问。起先见是冬青态度还好,上来问她怎么回事儿。冬青从前得势的时候,在马德福面前也有几分傲气,并不因他是大总管便溜虚拍马,喜欢有一说一。
这会儿却是心里有点发虚,存了讨好的心,也想为自己开脱几句,便把自己感冒的事儿给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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