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说“娘”这个字总觉得怪怪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沾了些许地气儿似的。
虽然太后可能不会在意,但知薇还是劝道:“咱们早些回去吧,太晚了不好,您明儿还要早起。”
“我无妨,倒是你可会起不来?”
“我这些日子都无事可做,睡到什么时候也没人管我。”
“那便好,马德福这人办事,我放心。”
知薇撇过头去吐吐舌头,不敢再劝他回去。这位爷看起来正在兴头上,打扰他的雅兴可不好。反正他是最大的主儿,跟紧他总是没错儿的。
皇帝则微侧着头看她。本想替她提灯笼来着,可看她一身深色男装配素雅的花灯倒也别致,就没伸手儿。看了几眼他又往河中心打量,像是特意同知薇解释:“听说这船上过会儿会放烟花,咱们在这儿歇歇,看完了再回去。”
他说话慢条斯理儿,和平时高高在上的样子不太一样,透了点优雅也带了点亲近的味道,知薇就觉得他不像从前那么让人害怕了。
其实仔细想想,如果能在外头和他见面,他又不那么高高在上的话,和他相处也不是件难受的事儿。他这个人懂分寸知礼数,还会来点假客气,肚子里有墨水,手上还有功夫。用现代话来说,算是个优质极品男,也是个文化人。
和这样的人jiāo朋友,是件挺惬意的事儿。唯独最不好的一点就是,他掌管整个国家,后宫里还有那么多老婆。
这事儿真是越想越烦,知薇恼火地甩甩脑袋,暂时不再去想这个事儿。
两个在河岸边找了个地儿停了下来。这里已挤满看烟花的人,知薇不想往前挤,皇帝也没爱凑热闹,便都站到了后头一处树荫下面,不与旁人有接触。
几个京州卫穿cha在人群间,也装作看热闹的样子。剩下的全是些姑娘家,已婚的挽着髻儿,未婚的蒙着面纱,挨挨挤挤往前挤,都等着看一会儿的盛景。
知薇看这景况,便多了句嘴:“这么多人,一会儿挤得掉下河去可怎么办?”如今这天气,若冻上一冻,那滋味当真不好受。
皇帝却淡淡道:“掉下去,总会有人救的。”
“若救上来了,是不是就要……那个,以身相许?”这是她上辈子看书得来的经验。听说古代女子视贞节如命般重要,湿淋淋让个男子抱了,那就非要嫁给对方了。如若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但那毕竟只是文字记载,不知真实与否。所以问了这个问题后,她就去打量皇帝。
皇帝并不看她,只看着面前乌鸦鸦的人头,回了她一句:“所以有些男子未免麻烦,索xing便不下去救了。”
“那岂不是看着别人死?”
“那若家中已有妻儿,真当救了又该如何处置?白添无数麻烦。”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来冲知薇一笑,带着点打趣的意味又道:“你说的这个倒提醒了我。早知咱们该往前处挤才是。”
“为什么,你要救人吗?”
“若你不小心掉下去,我自然会救你。到时候你会如你所说的那样吗?”
原来他打着这个主意呢。可惜知薇接受唯物主义教育二十多年,对这种东西嗤之以鼻,当即便回他一句:“自然不会。”
皇帝不由失笑:“便知道你会这般说。你这个人有时候当真不一般,也不知你打小是怎么被养大的,竟不像个寻常闺秀。看来你这rǔ母选的可不一般。”
绕来绕去还是怀疑她。其实知薇也觉得,自己身上疑点重重。原本低调做人不与人接触,也没人发现她的怪。可如今见天儿得跟皇帝见面,他又是那般聪明的人,小辫子简直随便就能抓出一大把,这大约也是她不得不走的原因了。再这么下去,尽早让他发现端倪。
若他认定她不是沈知薇,这事qíng要怎么解释。两人间一旦埋下怀疑的种子,是否会把局面搞得更复杂?
知薇这么想当然地认为着,却不知道皇帝并不在意这些。他甚至隐隐觉得,若她不是沈知薇那更好。不顶着沈万成女儿的名头,他便没那些个顾忌,过往的那些事qíng也能看得更淡些。
她便只是他钟qíng的一个小女人罢了。
河岸边的人突然骚动起来,嘈杂的背景音下皇帝却有些动qíng。他突然开口,冲知薇道:“朕封你为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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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开口的一瞬间,河中心的船上突然升起几颗烟花。
人群里爆发出一连串的惊呼,不常出门的年轻姑娘们发出的激动声连成一片,瞬间将皇帝的话淹没于无形。
知薇也被这烟花吸引过了,倒不是多好看,只是感叹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在这个还没有电灯电话的年代,能做出这样的东西不容易。而且烟花在河面上升起,天水一色黑幕将那些颜色衬得愈发鲜亮,她竟也和那些姑娘们一样,莫名地激动起来。
于是皇帝说什么,她就没听清。
只知道他好像说了点什么,可当时一高兴就没顾得上。等一轮烟花放完中场休息的时候,她才问:“您刚才说什么?”
皇帝挺想拿指关节弹她脑门儿。真傻还是装傻,跟他玩这一套。但眼下人多嘴杂,他也不便发作,便轻描淡写道:“我说叫你小心些,别把口水掉下来。”
知薇赶紧一抹嘴:“您又唬我。”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一直到烟花放完,河岸边的人也渐渐散了,他们才重新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知薇心里直犯嘀咕,他刚刚到底说什么了?肯定不是关于口水的话题。感觉他那时候挺认真的,一般开玩笑的时候不是那种表qíng。
但真要深究那句话,知薇又不敢。她是真的没听见,但不代表她意识不到什么。人是qíng绪化的生物,皇帝也不是糙木。那样的环境下,万一他动了点小心思,说出些大胆的言论,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知薇不会再去问他,以免自找麻烦。回皇帝的一路上,她坐在马车里,乖得跟小白兔似的。新买的花灯就搁在脚边,因为担心烛火烧着东西,她一直紧张地盯着瞧,直坐得腰酸背痛眼睛发直,好容易才熬到了宫门口。
进宫还是走的神武门,悄没声息的,只他们一辆马车轻轻进了宫门,几乎没惊动什么人。
知薇跟皇帝走的是一条道儿,也就没旁生枝节。到了养心殿门口,知薇手里还拎着那花灯,琢磨着要不要回屋后就把烛火给熄了。
结果这时皇帝突然伸手,把那花灯拿了过去。面对知薇疑惑的眼神,他解释道:“忘了那老板怎么说的?朕替你找个高点的地方挂一夜,保管叫你的心愿早日实现。”
说完,他提着花灯进了养心门,把知薇一个人撂在了外头。
夜风chuī得人身上发冷,知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灰溜溜回自个儿的屋子去了。
回去的时候雪容正准备睡下,见她进来眼神明显有点变化,想看她又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还有那么点yù言又止,看得知薇心里挺不好意思。
这就跟现代社会她和公司董事长出去吃烛光晚餐,回家的时候同屋的室友拿眼睛斜她,扑上面将她摁倒在沙发要她老实jiāo代今晚约会经过的qíng景。
好在现在是古代,雪容不是那种八卦室友,要不三审两审地问下来,她可不保证自己什么也不会说。
那种有事儿一个人憋在心里的感觉太难受了。她算是明白为什么有些犯罪分子逃亡几年,被抓之后松一口气的心qíng。提心吊胆的日子太不好过了。
两个人用眼神jiāo流了片刻,然后各自上chuáng。第二日知薇起了个大早,刚要出门小庄子来了,手里还提着昨天皇帝给她买的那个花灯。
里面的烛火已经熄了,小庄子一脸讨好地冲她笑:“姑娘,您的花灯来了。在廊下挂了一夜,这会儿刚熄。您收好了啊。”
知薇谢过他接过来,关上门转身想把东西收起来,就看雪容站在那里,两只眼睛直盯着她瞧。她那样子实在有点渗人,把知薇吓了一跳。
然后她低下头去,故意不跟对方有眼神jiāo流。可雪容少见地没放过她,反倒拦在她的面前,用无神的眼神紧bī着她。
这简直比八卦室友更让人吃不消。知薇无奈看她一眼,举手投降:“好吧,你是不是有话要说,你说吧,我正听着呢。”
雪容绕过她的身子,开始四处检查门窗,确定没有问题后才回到知薇身边,拉着她在chuáng边坐下。
她一开口就很直接:“你老实jiāo待,昨儿是不是跟皇上出去了?”
这事儿瞒不住人,看皇帝的架势似乎也不打算瞒。于是知薇点头道:“是。”
“看来前一阵儿倒是我误会你了,还当你同傅太医有那么点瓜葛。你这是什么打算,又想回皇上身边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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