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薇从来不知道,她竟是晕船的。
上辈子船这种jiāo通工具已是式微,大多拿来运货。她没坐船出去玩过,也就不知道这玩意儿能让人晕成这样。
那种难受到恨不得将心脏脾胃都掏出来的感觉,叫知薇痛苦难耐,简直连死的心都有了。
她和雪容腊梅一道,被分到主船上侍候。所谓主船便是皇帝坐的那一艘,最大最漂亮。可再漂亮也没用,依旧挡不住知薇那股子反胃的qíng绪。
她拿着帕子捂着嘴巴,一整天没jīng打彩,什么活儿都gān不了,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两天下来整个人便瘦了一圈,脸色无比难看,便跟打了蜡似的。
偏偏这是在皇帝的船上,她还不能扶着船舷尽qíng吐,得关在屋子里小声忍着。若叫皇帝听见看见可不得了,那是大不敬。
可知薇实在受不了,那种吃不下吐不出的感觉太折磨人,每每想要痛痛快快吐一番,顾忌着皇帝还得qiáng忍着,这日子简直没法儿过了。
她实在没办法,便瞅着个机会去求马德福,央他把自己放别的船上,去跟那些粗使下人们待一块儿。至少这样她可以放开手脚一些。
可马德福有自己的想法儿,他特意把知薇放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自然是盼着她再获圣宠。小两口闹别扭什么的,时间一长便过去了,哪能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看看这回南巡的名单,知薇排在了头一个,可见皇帝心里还是有她的。既如此便不能放过,多好一姑娘,放出宫去给那些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当婆娘,实在不像话。自然是留在皇帝身边亲亲热热地过更好。
我们马公公是个典型的古代人,自然不了解知薇的小心思。在他看来这天下的女子,没有比陪在皇帝身边更好的出路了。
于是他一脸为难看知薇:“我这也是为你好。这船大,稳当,一个làng打来丝毫不动。你若到后头去,只怕吐得更厉害。船小经不起làng,整日里摇来晃去的,你非得连苦胆也一并吐出来不可。还是安心留在这里,过两日便好了。”
知薇一听很泄气,但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抗。
晕船这个事儿需要锻炼,得有个过程,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但人再不舒服,该gān的活儿还得gān。头两天雪容和腊梅瞧她可怜,帮她把活儿都gān了。可她脸皮薄,不好意思让人一直替自己忙活,待到第三日略好一些,便qiáng撑着起来做些洒扫的活计。
那一日她和雪容正准备忙活去,可巧碰见安阳公主上船来找皇帝说话儿。两人便给公主行礼。
安阳和知薇是旧相识,上回生辰宴后两人便没怎么碰面,上回见着了她便拉着她说了几句话。她见知薇脸色不好,想起自己那边的芙蓉也是这个样子,便问她道:“你可是坐不惯这船?”
知薇尴尬点点头:“奴婢没用,竟是个晕船的。”
“回头叫太医给你开两副药吃,兴许便好了。”
“奴婢不敢,今日已是好多了。”
两人东拉西扯一阵,安阳惦记皇帝便同知薇告别,径直进了船舱找皇帝说话儿。
皇帝那会儿正在看书,女儿来了放下书本问她太后的qíng况。安阳一一说了,说太后吃得下睡得着,又邀皇帝一会儿同她们一道用午饭。
说着说着便想起一桩事儿来:“父皇,女儿刚才碰见知薇了,她那模样怪吓人的。”
皇帝心念一动,故作冷静道:“怎么了?”
“像是晕船,大约吐了好几天,整张张煞白,没一点血色。眼眶也凹陷进去,人憔悴得很,跟我那边的芙蓉一个样儿,怪可怜的。”
皇帝没想到知薇会晕船。她整日里惦记着出宫,他便带她出来,让她瞧瞧宫外的景象,是不是当真比宫里要好。结果她是个不争气的,没福气瞧外头的湖光山色,倒跟自己的胃较上劲儿了。
没出息。
皇帝在心里嗤笑两下,本想硬起心肠不理她,结果跟安阳说话的时候总是走神儿,不知不觉间便会想起她。
这样的自己叫皇帝好生气恼,那一天去太后船上陪她用午饭的时候,整个个也是闷闷的,倒让太后误会了:“皇帝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坐船不习惯?”
“嗯,大约有些晕船。一会儿用过饭,叫傅玉和给朕把把脉,开副药来吃。”
到时候一帖药让她吃下去,看她还晕不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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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饭,船靠岸停了一会儿,皇帝回了自己那边,把傅玉和叫了过来。
傅玉和能有如今的地位,除了他显赫的身世之外,还有一点就是,他就如皇帝肚子里的蛔虫,对方一开口说点什么,他便能领会到圣意。
和马德福之类为了前途和富贵拼命揣摩圣意不同,傅玉和这是打小的qíng分在,不知不觉间养成的习惯,倒不是刻意逢迎。
皇帝往居中的楠木椅里一坐,揉着眉心问他:“朕学艺不jīng,你可知晕船这病该开什么方子来吃?”
傅玉和自然知道怎么开,但他看皇帝jīng气神尚好,不大像晕船的样子,便知他是为了旁人问的。
如今他们这一行人,除了太后和公主外,全是底下侍候的人。后妃什么的一个不在,皇帝肯定不是为了她们问。
再说就算她们在,皇帝也不可能这么问。若真有个头疼脑热,她们自个儿先乱上了,宣太医比谁都勤快。
太后公主那边更不会。皇帝用一副闲聊的姿态问他,这人显然不是主子。若说下人之中有谁能让皇帝记挂的,除了沈知薇还有谁?
傅玉和略一思量,斟酌着开口:“臣可开一帖宁神静气的药,服下后qíng况便会有所好转。但此物治标不治本,只能助她捱过开头这几日。待身子适应了,这汤药便可断了。”
“成,那你便开吧。”
“未曾把脉不敢乱开药,不如皇上将她叫来,臣当面诊治,方可对症下药。”
这一提议让皇帝有点为难。他正和她闹脾气呢,上回在宫里见着她和个小太监说笑,他便这么冷着一张脸过去了,看都没多看一眼。
平日里若在养心殿撞见,他也多目不斜视,拿出皇帝的派头来端着,好叫自己qiáng忍着那股子看她的冲动。
皇帝打小自尊心qiáng,于女人上头更是不用心,还从未试过对一个人这般牵肠挂肚过。偏偏那人不领qíng,将他的一番qíng意当破布搁在脚底下来回踩,皇帝有些气不过,也有些不痛快,便一直忍着压着qíng绪,想就此渐渐淡忘她。
所以这会儿他肯定没法儿把她叫过来,当着自个儿的面把脉治病。
可也不能放任她的病不管。皇帝没亲眼见着知薇的模样,但他身边有两个小太监刚上船时也晕得厉害,几番吐下来当真是面如死灰惨不忍睹。
一想到知薇也是这样,或许更厉害,他便有些食不知味。于是他转念一想,开口道:“你这趟出来,身边可带了侍候的人?”
“小安子同我一道出来,其他的臣自己能处置。”
“两个男子能收拾些什么。回头叫她去你那屋给你抹把子灰,好生拾掇拾掇。”
皇帝从头到尾没说是谁,可傅玉和怎能不明白。这是找机会让他给沈知薇扶脉呢。这样也好,他不能直接去她屋里,按理说宫女也不能侍候太医。但现在是在外头,事从权宜,皇帝开了恩典拨宫女侍候他一下,也不算没了规矩。
傅玉和点头应是,待到回屋之后刚坐下没多时,知薇便一个人敲门进来了。
小安子一直都在,这是傅玉和吩咐的,不许他走开,以免瓜田李下毁人清白。待知薇来了后,小安子给她开了门,便站在门口瞧着这两人。
他从前顶瞧不上知薇,觉得这人毛手毛脚,还有那么一股子轴脾气,十分令人不慡快。但如今他也听到一些传闻,知她是皇帝跟前的红人,搞不好要飞皇腾达,便收起那份轻蔑的心思,也变得恭敬起来。
知薇本来被派来做这差事还有点糊涂,一见傅玉和在屋里就更糊涂了。说是让她来打扫,可主人都在她要怎么做,当着他的面擦桌子抹地吗?似乎不大好看啊。
结果疑惑的话还未出口,傅玉和便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吩咐她道:“你坐下,我给你扶个脉。”
知薇眨巴着大大的眼睛,一时不敢上前:“大人,这是……”
“我既叫你过来,自然是得了吩咐。你也不必顾忌,出不了事儿。你且容我把个脉,回头开了方子你自找药吃去,不过片刻的事qíng。”
知薇有点明白了,看来是有人故意安排让傅玉和给她诊脉。可这个人是谁呢?
她晕船的毛病还没好,脑子就跟浆糊似的,反应慢了好几拍。一直到从傅玉和那里拿了药方子出来,心里还在琢磨这个事qíng。
莫非是马公公瞧她可怜,擅用职权请傅太医帮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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