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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坤从祖父院中出来,驻足等待兄长。他惹恼了祖父,兄长和嫂嫂的日子不好过。
尚均是个晓事理的人,不等弟弟出声先宽慰道:“祖父他老人家平素最好说话,见了珍娘都不舍得撒手。放心罢,不会给我们夫妇两人甩脸。”
他这话却不假,老国公素有君子谦谦美名,在外广结善缘,对着儿子与长孙也是和颜悦色,唯一一个例外便是对尚坤。府里人都知道,老国公见了次孙,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全然变了个人。
尚坤心如明镜,睇眼远眺大长公主府,歉然道:“还是我连累了兄长,总是让你代我受过。”
“快莫说这样的话。”尚均神色微动,轻拍弟弟的肩头。他空享世子名头与国公府的殊荣,所有的担子压在弟弟一个人的肩上。夜深人静时,总觉自己如废人痛不yù生。弟弟迟迟不肯成亲有一半原因也是为了他,长房至今无男丁,他身子体弱多病,弟弟又qiáng势能gān,有些小人难免会有别的想法。
“祖父唤你来,是想提起你的婚事。柳家表妹你看不上,可有中意的女儿家,是该成个家。”尚均边走劝说一句。
尚坤开着顽笑话:“兄长被嫂嫂管得好苦,我见怕了,想多自在两年。”
尚均会心,哈哈大笑。兄弟两人边走说起朝政大事,谈及太子与他的同母弟裕王还有宫中的夏皇后,种种迹象表明京中局势有些微妙。
“太子还算心宽能睡安生觉,裕王那边动作越来越多。”尚坤站在鱼池边,大手抓起一把鱼食抛撒,引来满鱼涌动,鱼儿争抢,映红了水面。
尚均负手笑看,幽幽的说:“夏皇后偏爱幼子,舅舅又宠信发妻,万事要当心。”
夕阳半隐在树丛后,院中光线似暗微明,尚坤半边侧颜正对着金色余晖,美仑美奂。
鱼儿争抢完一拔,又来争第二拔,尚氏兄弟抛出饵料,静静不语对着水面出神。
静安长公主赶来时,落眼便是两个儿子卓然不群的风姿,长子偏文雅隽秀,次子更硬朗俊美。她放慢脚步,挥手示意众随从都呆在原地,缓缓走过去。
“阿娘”,尚坤耳灵,细微的响声瞒不过他,转身看到母亲,嘻笑道:“你想儿子了,命人传一声,我就过去,不必动驾亲自赶来。”
“少嘴甜哄我,还不是你gān的好事,让阿娘来善后。”嘴里说着气话,静安长公主却是笑着的,等走近了,看见次子身上穿的衣裳,她的嘴角弯了弯,伸出手递给两个儿子。
国公府这边一有动静,就有人跑去静安公主府,一五一十说了。一听这对祖孙又扛上,静安长公主顾不得用晚饭,急忽忽坐着车赶来,在公公院外吃了闭门羹,传信的老仆说老国公已睡下,她才转身出来寻儿子。
左右携着两个儿子,静安长公主笑意温柔,温声道:“不如都到阿娘那边去用饭,厨房里都备着你们爱吃的菜。”
“阿娘,你不怕爹爹回来对我用家法?”尚坤俯看娘亲戏语道。
静安长公主愣住,脸上挂出委屈,无奈道:“随你们罢,真是儿大不由娘。”
“有我呢,我陪阿娘去。”尚均体贴母亲,适时也为弟弟解围。
静安长公主笑了笑,对着长子说话更温柔,为他整理衣带:“你呀,还是回去陪泰宁和珍娘。阿娘这就回去,等着你们的爹爹回来,给他一个下马威。”
母子三人亲密无间说着笑话,尚坤已无耐心同母亲和兄长闲聊,大步向外走,边喊道:“阿娘,我要出城住几日,回来再到你府上请安。”
“这孩子”,静安长公主不掩失落,儿子总不同她亲近,一个人躲得远远的,她心里不好受却谁也怨不得。
是姑母兼婆母将儿子从她身边带走,是公公兼姑丈严苛到近乎残酷教育指导儿子,是兄长兼帝王又将她的儿子一次次派到沙场。早知他这么苦,她又生下他作什么?
静安长公主神色黯然,转头看见长子,不禁温声问他身体如何,药用得怎么样,衙门里事务多不多。
“儿子都好。”尚均温笑点头。
“那就好”,静安长公主颔首,对着长子她也要说抱歉。当年公公带着丈夫出征,在漠北失踪足足三个多月,正值她怀着身子,夜不能寐,日不能安,茶饭不思,以致于长子出生时先天不足。
养儿是债,她上辈子定是欠了他们的,今生还不完,来世再还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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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坤专属的黑漆楠木马车旁,尚显来回走得飞快,腰间玄铁腰轻甩起,打得玉佩叮铛做响。他眉头紧颦,眸色中透着焦急。
尚坤从园中出来,神色平静,大步迈上车,整个人陷在金线软垫中,浑身的气场霎时变得冰冷异常,双拳紧握,手上青筋横起,双眼阖闭,脸上五官绷得紧紧的,额头上直冒汗。
尚显一声不敢发,等着郎君缓过劲。
“出城!”尚坤许久后发言。
☆、第14章心仪紫薇
青鱼巷内,家家户户烟囱里冒出袅袅青烟,粟米的清香也弥散开来,间杂着桃花杏香,人间烟火,此处最寻常。
劳累了一天,忆君回屋后没敢洗澡,现在屋里冷,又没有暖气、浴霸一类子,就怕着凉生病。厨房里烧好热水,送进东厢房,由杏儿服侍,帮着她擦洗全身上下。
洗浴后,她换上子君回京后为妹妹新做的衣裙,淡huáng浅紫,上襦下裙,江南新出的丝绸,颜色鲜亮,衬得肤色水嫩细白,杏儿在旁连说好看。
忆君对着铜镜看了看,暗哑哑的,没瞧出有多好漂亮,“走罢,先去用饭。”
罗大婶见了女儿也是连声夸赞,双眼放光盯着忆君瞧不够。
“我挑的花色和料子,还能有差。”子君抚着下颔自夸。
忆君轻嗤,“用饭罢,我都饿了。”
“对,先用饭。”罗大婶笑眯眯坐下,拿起汤勺舀汤,先盛给女儿,又盛给儿子,最后才是自己。不同的是忆君和子君碗里都有ròu,她碗里只有jī骨头充数。
“阿娘,我吃不了,今天在城外吃了牛ròu饼,晚上再吃ròu不得要积食,明天早起又要胃里不舒服。”忆君边说挑出一块jīròu挟给罗大婶。
女儿懂事,罗大婶没再推辞,先接到自己碗里。
子君嘿嘿笑着,筷子指点着,“阿娘,赶紧吃,别让凉了。”他清楚自己的娘亲,当面接下,留着又不动,明早这块jīròu又上桌,到他们兄妹的碗里。
罗大婶瞪儿子一眼,磨磨蹭蹭又是舀饭,又是挟菜,就是不去动手边的jī汤。
忆君也停下筷子,盯着罗大婶,看她今天还想蒙混过去。母子三人大眼瞪小眼,和一块jīròu较劲。
“罗子君,郎君有令。”洪亮有力的声音从青鱼巷传到罗家后院,伴随着马蹄嗒嗒声。
子君慌里慌张放下碗筷撒腿就跑,跑到院中似想起什么,小跑进屋,冒冒失失一句:“阿娘,你盯着点,这两天别让阿圆再拉弓。”说完人已没了影。
罗大婶不明所以,看女儿一眼,又看向房门。这下就不是忆君关注jī骨头的事,轮到罗大婶盘问她。
“阿兄怕我拉弓伤了手,他答应从大长公主府讨副上好的皮子护套。”忆君说谎的本事见长,眼睛不带眨一下。
罗大婶将信将疑,她身qiáng力壮,没出嫁的时候约族中的姐妹拉弓骑she都不在话下,从来没人喊过肚皮疼。再活二十年,她也猜不出来忆君到底哪里不舒服。
“早些睡,明儿不许赶早起chuáng。”叮咛着多休息总是没错,罗大婶安置女儿睡下,回到上房挑灯fèng着护手的套子。荧荧灯光下,她的鬃角生出白发,长年在夜里做针线,时间一长,罗大婶眼睛发花流泪,叹一口气放下手里的活计也睡下。
子君第二天托人向家里报信,说要跟着将军在城外军营中住十天半个月,叫她们不必心焦。
“这孩子,好好当差就是,我有什么可着急的。”罗大婶语气中有她不曾察觉的轻松。
当娘的嘴硬,忆君不去说破,坐在院里杏树下拿着绣绷扎花,挑了水蓝色的一块缎子,绘上松柏常青,绣好了fèng成一个香包,送给子君。
“哎哟,阿圆真手巧。”悄不出声,冯姨妈不知何时冒出来,站在垂花门下笑得夸张。见她身后罗家看门的老婆子皱眉苦着脸,一定是冯姨妈不让下人通报,直挺挺闯进来。
忆君放下绣绷,站身来笑吟吟问声姨妈好。
罗大婶也坐在正屋檐下,手里做着松江布的短打衣,一看就是给子君fèng里衣,听到胞姐来,微抬屁股,皮笑ròu不笑打个招呼:“阿姐,你来了。”
“姨妈身子可好,阿圆病也好了?”这回说话的是青萝,字正腔圆一字一顿咬得清晣,婀娜多姿站在冯姨妈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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