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无猜_亦舒【完结】(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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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这样的夫妻关系吗?有,怎么没有,他们两人便是最佳例子。

    悲哀吗?并不,因为事前完全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早有心理准备,所以桂芝并不难过。

    没同旁的异xing去喝茶谈天,不是为未婚夫,而是为她自己的人格。

    这时,蒋君抬起头来,“要不要出去吃饭?”

    桂芝摇摇头,“我吃三文治得了。”

    “那我先告辞。”

    他就是一个那样的人,不会说半句好话来劝诱一下什么事,胃口不好?吃点鲜活些的菜,暹罗菜比较酸辣醒胃……

    但那是回俊的作风,不是蒋君。

    桂芝有一刹那的失神,她后悔没跟回俊去——,她对自己的要求,也许太高了一点。

    之后,她还要同他度过无数如此乏味的huáng昏,即使外出,也永远没有惊喜,由她选地方,由她点菜,坐下来吃,吃完就走。

    什么都办齐之后,桂芝建议把婚期押后两个月。

    蒋君无异议,自然也不追究原因。

    这时表姐也不便出声了,私底下与丈夫说::“真不知道桂芝在寻找什么。”

    “爱qíng,也许。”

    “世上其实没有这样东西。”

    “她年轻,她不信邪。”

    “反反覆覆,把蒋某给耍甩了,后悔莫及。”

    “桂芝条件不错,不愁没对象。”

    表姐说:“也许是我庸俗,女子结了婚,安了心,好努力事业。”

    桂芝也这么想。

    成日挂住恋爱,qíng绪忽上忽落,一时欢喜莫名,一时伤心落泪,神经兮兮,怎么做事?

    不如先结婚,跟着养两个孩子,扔给保姆,出去好好闯一番,等事业有眉目了,孩子又比较懂事之际,再另作打算。

    到时,换房子、换车子、换伴侣,都悉听尊便。

    为什么不可以?

    男xing中心社会已经实行了好几百年。

    桂芝把飞机票换了船票,决定坐豪华邮轮度蜜月。

    行李箱已经取出,收拾过好几次衣物,不知恁地,尚未出发,已经意兴阑珊,有许多次因公外出,qíng绪还略为高涨些。

    那边蒋君也照常办公,一切如常,处变不惊,他们堪称是qíng绪最稳定的一对新人。

    冬季已经过去。

    chūn寒料峭,桂芝已经穿上短袖。

    一日,同客户吃完中饭,步行回公司,抄近路,顺带到书店去找一找常阅的杂志。

    同店员说:“可能是二月份那期国家地理,有一篇报导香港近况的。”

    店员为难,“桂小姐,不知还有没有。”

    背后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我有,赠给你,不过该文写得并不jīng彩。”

    是回俊。

    桂芝看着他,笑。

    “回来了?”他问。

    “不,还未出发。”

    “呵?”他提起一条浓眉。

    “忙,还得把房子布置好才出门。”

    “船到桥dòng自然直,事事排演一次,也不保证万无一失,反而làng费时间。”

    桂芝唯唯诺诺。

    有无数次,桂芝都想伸出食指,去顺着他的浓眉抚捺一下,好像已经做过,但桂芝清晰知道,没有,她是个守礼的人,她从来没有接触过他身体。

    “我把杂志寄到你公司去。”

    “我快要转工了。”

    “什么,又升级,这次衔头是什么?”惊且喜。

    “老朋友,不谈这些。”

    她与他走出书店。

    下午她有会开,但还是作出建议:“咖啡?”

    刚在此时,有人叫他:“俊,俊!”

    两人齐齐回头,来人是一个长发女郎,模样儿jīng彩,衣服像是小了三号,九公分高跟鞋,一见到回俊,手臂便圈入他的臂弯,娇嗔地说:“一转眼不见了人,原来钻到这里来。”

    桂芝一怔,看样子他同她午餐,他在玻璃窗看见故人入书店,是以跟了进来,他对她,不是没有感qíng的。

    现在女郎又再一次逮住了他。

    桂芝看到回俊双眼里去,他的眼神与她的同样复杂。

    桂芝道别。

    她一直没收到那期国家地理杂志,后来,她在邮轮的阅读室里看到那篇文章,回俊说得对,写得并不好。

    桂芝决定不再拖下去。

    他们的婚礼由船长主持。

    不出一年,桂芝随蒋君移民到加拿大。

    第一个孩子出生,人仰马翻,一切以那小小人儿为重,每日喂五次洗两次,蒋氏伉俪异常合作,感qíng突飞猛进,在旁人或他们自己眼中,百分百是标准模范夫妇。

    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所有闲qíng,均已抛却。

    孩子一岁多的时候,表姐来探望他们。

    “好得很呀,二人均有优差,孩子由褓姆照顾,花园洋房、平治房车,诚属优质生活。”

    “你不知道细节,柴米夫妻,生活苦闷。”

    “还在想念过去的人,过去的事?”表姐挪揄。

    桂芝感叹,“没有缘份。”

    “是吗?”表姐的看法略有不同,“抑或他与你都太过爱自己?”

    桂芝一怔。

    “你爱自己多过爱他,自然错过机会。”

    “我应当怎么样,趴在地下求吗?”

    表姐不语。

    “那样不自然得到的缘份,不算数,有一日我会觉得后悔与不值。”

    表姐顾左右:“这屋子多少尺?”

    “地皮一万平方尺,居住面积三千尺。”

    “唉,真舒服,后园花过一点心思的吧,世外桃源一般,光是那列樱桃树就羡煞旁人。”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樱桃得樱桃,种苦瓜得苦瓜。”桂芝似恢复当年俏皮。

    这时,小女儿蹒跚地走过来靠在桂芝膝上。

    “真可爱。”

    可爱?是,但是十三个月来,无数个夜晚,被她吵醒,不得安眠,这笔帐,又不知向谁算。

    世上没有事不必付出代价。

    想到这里,桂芝心平气和地说:“来,我陪你去看看地牢的游戏室。”

仙岛

    卜求真兴奋地走上豪华游轮伊莉莎白二号的甲板。

    多年的夙愿了,终于储蓄到一笔不错的数目,作为期四天的假期,从横滨出发到新加坡,再乘飞机返回香港。

    求真买的是头等舱位子。

    老总取笑:“记者出游,还需出钱买票?拿不到赠券吗?”

    求真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写出来的报到如何会得真确?”

    老总竖起大拇指:“说得好。”

    求真从来不吃免费午餐,怕只怕需付出的代价更高更大。

    头等舱房间不多,侍应生认得每位人客,殷勤地称求真为卜小姐。

    求真安顿好了行李,忙不迭四出观光。

    碧海、蓝天、白云,求真站在甲板上,重重吁出一口气。

    忽然之间,她听得身边有一把声音说:“这就是俗语说的吐净一口鸟气了。”

    呵人生何处不相逢。

    求真转过头去,“小郭先生!”十分惊喜。

    小郭看住她微微笑。

    “琦琦小姐呢?”求真问。

    “她的行李过多,正在收拾。”

    求真说:“你们这次是作长途旅行吧。”

    “我到新加坡就折回,琦琦,她一直航行出去,到北美每一个港口游览,最后抵达南美巴西的里奥热内卢。”

    多么风流。

    “你应当陪伴她。”

    小郭笑笑,不答。

    “一个人乘个多月船没有意思。”

    小郭说:“你何尝不是一个人。”

    求真忽然呶呶嘴,“她也是一个人。”

    小郭早就留意到那位人客了。

    是位老太太。

    真实年龄已不可估计,白发如银丝般,修剪得整整齐齐,脸上全是皱纹,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薄薄嘴唇还抹着鲜红的胭脂,为什么不呢,并没有哪条法律规定老太太不能打扮。

    她穿着整齐时髦的套装,坐在甲板上,正同船上职员谈话。

    “她有多大年纪?”

    小郭答:“肯定超过七十岁。”

    求真耸然动容:“呵。”

    “可能八十岁,九十岁,但是看她灵活的身型,又仿佛只得六十岁。”

    求真啼笑皆非,“您在说的,可是几近三十年的差距呀。”

    小郭颓然,“女xing的真实年龄越来越不可估计。”

    求真笑了。

    老太太这时站起来,瘦削的身型笔挺,证实小郭所言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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