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桌子上的菜,把筷子放下。
已经是下午,大雨让天色更加昏暗,刘佳枝慢慢走到窗户边,她没有让自己的身影露出来,而是贴在窗户边,顺着fèng隙往外看。
一道黑色的身影。
没打伞,gāngān脆脆地淋在雨里,茕茕孑立。
高,苗条,背脊笔直。
她没看到脸,还是觉得她比她想得要好。
另一道身影进入视野,周东南跑了过去。
蠢不蠢,他也忘了打伞。
成芸脸上都是雨,头发顺到脑后,额头像磨过的珍珠镜,白得瘆人。
她不说话,静静看着他。
“你来了?”他想问她之前是不是也来过,可他还没想好要找的借口。不会扯谎的男人,解释什么都很勉qiáng。
“我……我前两天有点事qíng。”他支支吾吾。
成芸一拳捶在周东南的胸膛上,势猛力小,周东南晃都没晃一下。
她又捶,这回周东南握住了她的手。
嶙峋的关节,周东南攥着,反而自己生疼。
“多吃点。”他小声说,“瘦得什么都没了。”
“要真没了呢。”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但压迫着他。“真的什么都没了,就这个样子,你要不要?”
没有想到的话题,周东南怔然,“什么?”
她不重复了,她知道他听到了。
半晌,周东南低声道:“要不要能怎么样?”
成芸忽然笑出来,瞥向一边,满满地无所谓。“不要就算了呗。”
周东南看着他,“那要呢?”
要。
成芸的笑容慢慢消去,她淡淡地说:“你要的话,我成芸今后,生死你定。”
大雨一直在下,下了几千几万年,一如那古老到有些过时的誓言。
我生死随你啊。
他完全呆住了,反应不出就拿双手捂住脸,好长时间过去,才再次抬起头。
黑黝黝的面孔如同侗寨里那些朴素坚实的梁柱,承载住一切炽热的感qíng。
成芸垂眼,她还在等他的答案。他们之间的地位第一次调转了。
周东南抱住她。他在她耳边说:“成芸,你本来就是我的,只不过你自己一直不承认。”
宽阔的背脊,似乎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凹凸斑驳的疤痕。
山间的午后,波光粼粼的小溪,祥和宁静的侗寨,风雨桥上的女人。
他也不留后路。
眼前烧起熊熊烈火。
这世上真的有人爱得像献祭一样。
她想起有人说过的一句话。
相似的人才会相互吸引。
手紧了,眼也闭上了。
求你保佑。
大雨把一切都洗净,只剩下赤条条的两个灵魂,在冰冷的天地间颤栗地拥抱。
我一无所有。
所以当我爱你,我只能奉献自己。
☆、第57章
郭佳这几天忙得不可开jiāo。
虽然公司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但是最后签字拍板的人不见了,成芸的副手此时才发现自己除了老板的名字和手机号以外,其他什么都不了解。现在成芸手机关机,他找人都没处找。
成芸离开三天后,副手开始自觉地把文件往郭佳那送,这个闲差莫名其妙地挑起了大梁。
崔利文看着郭佳穿上高跟鞋职业装,天天加班到深夜,感慨地说了句:“难得啊。”
郭佳累得瘫在chuáng上。
“你以为我想啊。”
崔利文撇撇嘴。
郭佳爬起来,跟老公说:“事有蹊跷。”
“怎么?”
“成芸手机座机都打不通,去她家里也不见人。给李云崇打电话吧,一提到成芸他就讳莫如深的,看他那态度我也不敢往下问。你说,他们俩是不是闹矛盾了。”
“怎么个闹矛盾法?”
“我哪知道。”
崔利文翘腿看报纸,郭佳躺在沙发上,蹬了他一脚。崔利文咝了一声,“gān嘛呀。”
“我们公司出这么大状况你就这个态度!”
崔利文乐出来了,“‘你们公司’?你别逗我了好不。”他一抖报纸,视线又回到他的国际大事上,“本来就是给女人玩的东西,还真当公司了。”
郭佳有点不乐意了。
“你说什么呢,什么叫给女人玩的。”她把报纸扯开,“说清楚!”
崔利文撇撇嘴,一副我忍了认了的样子。“哎呦我说错了,别生气,反正跟你也没关系。”
郭佳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穿衣服!”
“gān啥啊?”
“去李云崇家!”
崔利文指着墙上的钟,“我说姑奶奶,这几点了啊?”他这边指着,钟摆刚好当当当地整点报时,十一点。
郭佳看也不看,脾气上来,到衣架那取衣服。崔利文在后面看着,“别作妖了行不,我这明天还要上班呢。”
“又不用你去。”
这是不用我去的架势么,今晚不去,以后指不定要嘀咕多久。崔利文心里抱怨了一句,慢悠悠地收起报纸,也从沙发上起来。
“来吧,一起去。”
“你不是不去么?”
“我是怕你不知道深浅,到李云崇那乱问!”
出了门,车都上道了,郭佳才想起来说:“你说李云崇睡觉了没?”
崔利文哼笑一声,“你才想起来啊,刚才不是一鼓作气的么。”
郭佳白他一眼。
“没事,”崔利文打着转向灯,“肯定没睡。”
“你怎么知道?”
崔利文侧眼,窗外路灯透进来,让他的神qíng有点高深莫测。“男人更懂男人,他这人啊……”崔利文顿了顿,头靠在车椅上,又说,“李云崇这个人,你觉得他成天稳如泰山的,其实是没碰到上心的事儿。真碰上了,他比谁火都大。”
“你说成芸啊?”郭佳想起失踪的成芸,忍不住着急。心里闹腾了一会,忽然厉声道:“要真是成芸跟他闹翻了,走了,那就是他自己活该!成芸搭上多少年了,他也不给个准话,换哪个女的受得了。”
崔利文忍不住斜眼,“什么叫‘搭多少年了’?有损失才叫搭,她有什么损失?”
“十年了啊!”
“哎,我发现你们女人挺有意思啊,这话说的,好像她不跟着李云崇就永葆青chūn了一样。日子在哪不是过啊,跟谁在一起不长岁数啊?”崔利文说着说着,语气也冲了点。“还损失,她攀高枝攀得这么高明,损失什么了,要没李云崇,她这些年过来算个屁啊。”
崔利文说得脸都撇歪了,肌ròu堆在右侧的颧骨上,眼睛在镜片后面眯成fèng。虽然年纪不大,不过眼角皱纹明显,好像经常做这样的表qíng。
郭佳在一边冷眼看着,崔利文说:“我说错了?”
郭佳扭过头,“我知道你看不上她。”
“这不是看不看得上的问题。”崔利文掏出烟来,他一个医生,注意身体健康,很少抽烟,今天晚上是破例了。
“你们女人看得少,太容易被蒙蔽,很多事qíng你根本就不知道。”
郭佳问:“我什么不知道?”
崔利文不说话,郭佳大喊了一声:“我不知道什么!”
崔利文显然也没有料到她会喊这一嗓子。女人多吓人,憋出一嗓子之前,根本想不到她藏了多少火。崔利文被她喊得大臂一软,手掌紧紧握住方向盘。
“你跟我喊什么?”
“我不知道什么?”
倔劲上来,没完没了地问。“你有什么事瞒我?”
崔利文忍不住冷笑一声,他把烟按灭,狠狠地吐气,鼻腔里喷出两道烟来。好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
“来,过来。”正好是个红灯,车停下,崔利文朝郭佳招招手。明明车里只有两个人,还非要靠近了才说话。
没办法,秘密嘛,跟丑事一样,都得小了心地说。
郭佳凑过去,唇贴耳,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唇走了,耳朵还在那。
半晌,车都上路了,郭佳才后反劲地转过头,看着知道内qíng一派从容的崔利文。
“你说什么?”
崔利文知道她肯定听清了,但还是重复了一遍。
“什么说什么,就是不行呗。”
郭佳愣愣的,崔利文帮她捋清,“天阉嘛。”好大的秘密说出口,崔利文感慨似地摇摇头,啧啧两声,为的是这捉摸不定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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