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勍点点头,目送着冬菇离开。
回到小巷,冬菇在巷口下马。
巷径深深,弯转曲折,冬菇深吸一口气,缓步走进去。来到家门口。
熟悉的木门,熟悉的石阶。
只是不知道里面是不是熟悉的人。
“叩叩————”
这样的夜晚,似乎连敲门声都显得沉闷许多。
吱嘎一声,木门开启,冬菇蓦然抬首。
高大挺拔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扶着门边。他神色同从前一样,安静沉默,什么变化都没有。
可冬菇却无法再用从前的目光看待他。
身世坎坷,刀法绝然,义无反顾,却又为qíng所累。
事到如今,冬菇已经说不清对他的感qíng。
爱,有。
可怜,也有。
“你回来了。”
“恩。”我回来了。
罗侯身子让了让,冬菇却没有动。罗侯似是有些奇怪,他挪了挪拐杖,冬菇还是没有进来。
罗侯手里紧了紧,“你……你吃过晚饭了么。”
冬菇摇头。
“我去准备饭,你先进屋。”
冬菇道:“你吃过了么。”
“吃过了。”
冬菇道:“那便不做了,我也不是很饿。”她伸出手,扶住罗侯。“你怎么又穿这么少出来,要入夜了,你不冷——”
话说一半,冬菇想到什么,顿时停住了。
罗侯等不到下文,疑惑地抬眼。
“冬菇……”
冬菇笑笑,“没什么,我们进屋吧。”她率先迈步,走进院子。
罗侯身体不便,转身慢了一步,再回首时,冬菇已经进了屋子。看着那背影,他的胸口处忽然莫名的了疼了一下,闷闷的。
想了想,才找到缘由。
原来从前,她都没有这样将他留在门口。她一直都是扶着他一起进屋的。
罗侯告诉自己不要乱想。他手指发僵,qiáng压着胸口的难过,看着地面,一点一点步履小心地回到房间。
冬菇正在整理衣衫,罗侯站在屋子里。整个房间安安静静,只有冬菇翻弄衣服的声音。这样的声音让罗侯心升不安。他犹豫一下,往前挪了一步。
“我帮你收拾。”
“不用,很快就好了,没什么可收拾的。”
“……”罗侯低头。以前他们两人相处,向来是冬菇有说不完的话,罗侯只要静静听着就行了。还从来没有过这样安静的时刻。
罗侯实在不擅长找话说,可他又下意识地想打破这种沉默。
冬菇将几件衣服收拾好,转身看罗侯。后者站在她身后,旁边就是凳子,可他一点要坐下休息的意思都没有,直直地站在那里,垂首看着地面,像是个做错事的大孩子。
冬菇心里发胀,她走过去,轻轻揽住罗侯。
罗侯身上发僵,绷得紧紧的。
“怎么在这gān站着。”她拉着罗侯的手,也没到桌子那,直接来到chuáng边扶他坐下。“你先坐在这别动。”
冬菇转身走出房间,去火房烧了一壶热水,倒在盆里端回房间。
罗侯的姿势同刚才一模一样,真的是一丝也未动过。
冬菇拿来手巾,又从房中小箱内取来药酒。都准备妥当后,她将水盆放到罗侯的脚边,撸起袖子脱下罗侯的鞋袜,又轻轻将他的木脚卸下来。
试了试水温,她将罗侯的残脚轻轻放进热水里。
当她的手轻柔地包裹住那只脚时,罗侯终于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那双手卸掉了他躯体的僵硬,卸掉了他薄薄一层的执拗,终将他这一晚的不安完全展露出来。
冬菇专心地帮他敷脚,头也没抬,淡淡道:“水也不冷,怎地还发抖了。”
罗侯屏住呼吸,勉qiáng控制着身体,却抖得更加厉害。
冬菇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湿手在手巾上擦了擦。转头探身,将罗侯搂在怀里。
他的呼吸似乎重了些,喘出了声音。
数日的别离,一昔的迷惑。
罗侯展开手,抱住了冬菇瘦弱的腰身。他手掌是那样的宽大,两只手展开,甚至包住了冬菇多半背脊。
手下的身体对他来说脆弱无比,他可以不费摧毁之力便拧断她的腰身。可他的手又是那么的轻,薄薄的覆在冬菇的背上,小心翼翼,一点多余的力都不敢使出。
冬菇的脸贴在罗侯的头顶,这男人的发又gān又硬,枕着很不舒服,可冬菇不舍得离开。
冬菇心想,罗侯就像块有馅的石头,馒头馅的。外面冷冷硬硬,里面却白花花的软软的。味道虽然很普通,但是量多管饱,放在身边很踏实。
而且手感很好,让人忍不住想要多去戳两下。
“我不在这些天,你有好好地上药么。”
“……”
冬菇叹气,“我就知道……”她手轻柔地抚摸罗侯坚实的脖颈,“你这个样子,以后我还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家。”
“……无碍,伤早就好了。”
冬菇听他这么说,手掌啪地拍了他一下。声音脆脆的,可力气却没用多少。
“保养,保养你懂不懂。”
“……”他不懂。
冬菇冲着空气翻白眼,心说廖文介说的真对,你就是个傻子。她松开罗侯,蹲□子,接着给他敷脚,热乎后又开始涂抹药酒按摩。
罗侯渐渐归于平静,他敛眉,看着旁边的地面。
“你为何回来的这么晚。”
冬菇手里一顿,想了想,对罗侯道:“相公,我要跟你说件事qíng。”
“何事?”
冬菇在心里组织语言,组织了半天也没想好要如何开口,最后决定开门见山。
“小王爷跟我一起回来了。”
罗侯猛然抬头。
“小王爷……”
“就是安勍,你曾经见过他的。”
他当然见过他,罗侯心中惊疑。为何他要同冬菇一起回来,他已经知道了?他想做什么,他靠近冬菇想要做什么……
威胁他么?
罗侯面色不变,心里却暗自震怒。
他会伤害冬菇么。
罗侯与人结jiāo得很少,事理明白的也不多。他只能按照自己单纯的心思来思考。
冬菇于他,是qíng,是命,更是无法割舍的牵挂。不论什么人,都不能在他面前伤害她。
这个男人简单而单纯,而不管他平日里看起来是多么的沉默卑微,在他内心深处,罗刹刀一直都在。
☆、40第四十章
“罗侯?”冬菇看他直愣愣地坐在那,伸手推了推,“怎么了?”
“……”
“怎么这幅表qíng。”冬菇道,“他只是来找我学画,过几天就走了。”
“学画?”
“对。”冬菇无奈地笑了几声,自嘲道,“你娘子我画技天下无双,此去安南王府送寿礼,被他们的老夫人一眼相中,硬塞给我一个徒弟。”
冬菇头一直低着,手里按摩不停。她也不是个擅于说谎的人,尤其是在罗侯面前。
“他何时走。”
“很快。”冬菇编谎,“我只教他一套绘画原理,很快的。”
罗侯对绘画一窍不通,自然冬菇说什么是什么。可他心里仍然有一丝不安。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让他一时无法招架。
罗慈的出现打乱了他的生活,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罗慈是他的妹妹,也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血亲,他不能放她不管。
可他不会将箱子给她。
他人虽不聪慧,没有那么多弯弯道子,可也不是真傻。他虽然不知这箱子具体有什么用途,可他知道箱子很重要,太多的人为它而死,而今后还会有更多的人为它付出生命。
他并不懂何为深明大义,可他仍有自己的本xing。
袁继业,叶勉,还有曾经一同出生入死的九个人。他不会让她们的血白流,不会让她们的努力在他手里轻易葬送。
如果小妹可以回来就好了……
“喂喂。”冬菇抬头,沾满药酒的手拍了拍他的小腿肚,“我卖力给你活血舒筋,你理都不理我。”
“啊……”
“啊什么。”冬菇稍稍起身,嗖地一下亲了他的嘴,又蹲回原位,“这么多天,你有没有想我?”
罗侯黝黑的皮肤烫起来。冬菇做这种亲昵动作,向来都没有预兆,什么时候想到什么时候就来,他永远准备不及。
冬菇一亲之后,自己心里也放开了些。看面前人暗自窘迫的样子,她心里软软的,也告诉自己不要再想那些事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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