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在他的心底,那份过去是缠绕他一生的枷锁,沉重得不堪提及。也或许,他觉得即使他说了,贴心如冬菇,也无法体会他的心qíng。
可是……
当你知道一切的时候,非但没有逃避,甚至成了我仰仗的依靠。你知晓事qíng的一瞬,便是我再生之时机。
恩qíng恩qíng,是恩是qíng,非恩非qíng。时至此刻,罗侯已经道不出他对冬菇的qíng义,当他想守护她的时候,却在她的面前不由自主地变得很弱很弱,弱得她轻轻一笑便卸去他所有的力气。
罢了,罢了。
罗侯心想。
廖文介说的对,你救了我,从你来到我身边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救了我。
那默然来去的身影,仿佛在预示着一种结束,亦或者是一种开始。
冬菇将罗侯小心扶进浴桶。
水很烫,罗侯从没在这么暖的水里洗澡。他靠在浴桶上,扭头看冬菇。
热水蒸腾,熏得小屋里迷迷蒙蒙,什么都看不清。冬菇清淡的眉眼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她手里拿着个小瓢,舀起热水,从罗侯的肩膀处倒下。
水珠顺着罗侯健壮的躯体,缓缓滑下,温柔的就像是她的手。
冬菇袖子轻轻挽起,与他贴得很近很近。
她平稳的呼吸,吞吐到他的肌肤上,让他微微颤抖。
冬菇手下轻柔,眼中迷离。整间屋子里,只听得到叮铃的水声,悠悠,缓缓。
……
“一瓢水,一曲凌霄叹梦回;水落下,往昔梦影亦落下。”
“两瓢水,无qíng世路何人催;水落下,孤寂凉凄亦落下。”
“三瓢水,修罗舞刀苍天悲;水泻下,杀伐过往亦卸下。”
“四瓢水,宛然一滴qíng人泪;水泻下,恩义qíng仇亦卸下。”
“四瓢清水净汝身,唤汝无忧赤子魂。恩也罢,仇也罢,一切放下。余生唯有喜做衣,qíng为披,再不识刀剑戟,只知鸳鸯意。”
轻浓软语,萦绕耳边,就如儿时的歌谣。
她执起他的手,将唇轻轻贴在上面,吻去一袭凄苦,换来余世安然。
冬菇将手中水瓢放下。
罗侯扭过身子,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他的长发飘在水中,层层dàng漾。
冬菇抚摸着他的脖颈,一下又一下。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75第七十五章
三日后,安勍的人马从山中出来。
“主子,你要同齐姑娘道别么?”
成泉恭敬地站在安勍身后。
“不必了。”
安勍站在山坡上,看着那小村。这个地方看不到冬菇居住的房间。
“那……”成泉有些疑惑,这一别,恐怕以后再见无期,按小王爷对齐冬菇的用qíng,不该是不告而别。
“怎了,觉得奇怪?”
成泉垂首,“主子恕罪,属下的确觉得有些奇怪。”
安勍淡淡一笑。
“道别又如何,不过让人家担些愧疚,让自己多点无奈。到了这个时候,多说只是累人累己。”
“那我们这就离开?”
安勍道:“不,我要去见一个人。”
村边的小林中,一个人正在挑拣生火的木头。苍茫天地间,他一身黑衣分外显眼。
很早的时候罗侯就发现身后有人,他听出那不是冬菇。
这人的脚步声很轻,也很稳。
罗侯手顿下。
安勍也不看他,只是负手站在他身边,望着远处几座高高的雪山。时至傍晚,天边满是红云,橘色的霞光从雪山背后探出,普耀金华一片。
“威仪天山,夺天地之造化。这样的地方呆久了,人会觉得渺小,也会越发的安静。”
“……”
“罗侯,我要走了。”
罗侯抬眼,刚巧安勍也低头看他。目光相对,安勍轻轻一笑。
“如何,你赢了。”
“你放弃了。”
“是。”
“……”
“呵,罗公子,你怎地是这样的表qíng。”安勍道,“我说放弃,你该高兴才对。”
罗侯粗糙的手握着gān冷的木头。
“她不好么,你为何放弃。”
安勍道:“罗侯,我说放弃,你觉得是我心意变了,对么。”
“不然呢。”
安勍道:“为何你不认为是我觉得自己赢不了你,知难而退了。”
“……”
罗侯不语。
他现下的诸多凭靠,都是仰赖冬菇的心意。若说公平竞争,安勍只需笑一笑便会博得所有人的喜爱。他赢不了自己,全然是笑话。
他的静默安勍看在眼里,脸上轻松的笑容也静了下来。他目光深远,回忆起之前的种种。
那一日,也是傍晚。
那女人在红云之下深qíng凝望的景象,映在我之眼帘,刻在我之脑海。也顿生了我之心魔。
每每回想那个景象,我看到的总是她。却忘记那云霞之下,除了我们,还有你。
是我心中执念遮蔽了眼睛,才忘记了如芩禅师说的话。你为求一副平安符,在寺庙后山站了一夜,那时我只当是普通人家的寒酸念想。现在想想,这一切早在那时,就已经注定了。
如今执着放开,再次回忆,才恍然明白。
那困扰我许久的山中之谜,你才是谜底。
安勍垂眸,看着这个风霜满身的男人。
【这世间心志至坚者,不怕动命,却怕动qíng,一旦动qíng,终生都会如履薄冰,一不小心便会万劫不复。】
“罗侯,将头抬起来一些吧。你既赢了我,这世上便没有值得你低头的人了。”
安勍笑着,轻声道:
“以后谁欺负你,便拿他同我比比,没有我好,你就不用怕了。”
罗侯转头看向安勍。
不管以何种方式,最后一眼,这两个爱上同一个人的男子,将对方牢牢记在了心里。
心中看开,眼前便是风轻云淡。
问安勍,爱是何物。
他会道——爱,是追寻不悔意;爱,是守护山中谜。
“罗侯,后会无期。”
安勍转身,一阵山风chuī来,掀起他雪白的衣角。他负手离去,背影似与天地融为一体。
在罗侯一生的记忆中,安勍永远是这般的骄傲。绝然的来,翩然的去,即使最后失意,这一路依然走得坦dàng。
红尘飘零岁月移,自此不堪见白衣。
再见无期。
再见无期。
……
另一边,冬菇找到了廖文介。
她身上又带了点伤,不过并不严重。
“把心放肚子里吧,经此一役,吕丘年麾下高手折损大半,你不用再愁了。”
冬菇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吕丘年坐到丞相这个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中应该还有底牌。”
廖文介靠在墙边,道:“有底牌又如何,她有底牌,我们也有。”
“可是……”
廖文介忽然抓住冬菇的手臂,她那伤手还缠着布条,却握得紧紧的。
“冬菇,我要你答应我,今后不要再管这件事。”
“文介……”
“你做的够多了,离开吧。”
冬菇道:“你让我不管这件事了。”
廖文介目光深邃,轻声道:“走吧,冬菇,带罗侯走吧。”
冬菇轻笑道:“去哪里。”
“哪里都行,找一处小城,好好生活。”
冬菇道:“好,我带他走。”
听见她的话,廖文介似是松了一口气。这才发觉手掌的疼痛。她松开手,靠在墙边,一时无话。
冬菇转身,从行囊里取出一个小布包,她将布包jiāo给廖文介。
“我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廖文介看向她,“何事?”
冬菇道:“这个包里是我们在析城宅子的地契,还有一些银票,我想请你帮我jiāo给一个人。”
“谁?”
冬菇道:“她叫李庆潋,是析城李家铺子的管事。”
廖文介接过包裹,“她是谁,你的朋友?”
“对。”冬菇道,“将这个包裹给她,若她问起,你便说我与罗侯去其他的地方生活。你要告诉她我们生活的很好。”
廖文介道:“这个可是你们的家,就这么送人了?”
冬菇道:“宅子并不贵重,贵重的是其中的记忆。我与罗侯已经将宅院的点点滴滴记在心底,此生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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