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一愣,看着袁飞飞的笑脸,不知怎么,慢慢将头转了过去,接着看院子里的老树发呆。
袁飞飞往张平那边挪了挪,与他蹲在一起,道:“老爷,吃了那东西难受不。”
张平凉凉地斜看她一眼。
【你说呢。】
“嘿嘿。”袁飞飞一脸讨好地笑,胳膊肘碰了碰张平,道:“哪里难过,我去泡杯茶给你。”
张平转过头,一脸锅底色。
【我哪敢再喝你的茶。】
袁飞飞哈哈大笑,扶着张平的肩膀站起来,一边朝火房走,一边笑呵呵道:“再给次机会,给次机会,哈。”
袁飞飞到火房烧水,泡茶,然后又翻出了点平日磕牙的gān果,摆了一个小盘,端出屋。门口,张平还是同刚才一模一样的姿势,半步都没动过。袁飞飞把茶盘放到张平面前,然后倒了杯茶,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给张平,不过一张嘴就露馅了,她语气忍笑,道:“老爷,用茶不。”
张平一脸无奈地接过茶,喝了下去。他刚刚吃了一堆馒头,此时口正渴,一杯茶下肚仍觉不够。袁飞飞看出来,要给他再倒上,张平摆摆手,直接拿过水壶,仰起头倒了下来。
袁飞飞蹲在他面前看着——这一个动作袁飞飞从小看到大,都不觉得腻。张平喝茶有一手,他仰头倒茶,壶嘴离唇尚有一尺多的距离。他倒得十分随意,好几次袁飞飞都觉得茶水会流到脸上,打算看他的笑话,但五年了,袁飞飞一次也没见过张平出丑。
他仰头喝水,没咽下去一口,喉咙处便上下吞咽一次。袁飞飞正好蹲在张平的面前,看着他健壮的筋脉一下一下地收缩,心里痒痒的,便深处一根手指,对着那突出的喉结就挠了上去。
张平喝水喝得正畅快,微闭着双眼,正是全无防备的时刻,被袁飞飞的指甲尖一划,顿时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一个激灵,茶水喷了出来——袁飞飞:“……”
张平:“……”
袁飞飞抹了一把脸,从容道:“再烧一壶?”
“……”张平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自己就算不是哑巴,养了这样一个孩子,可能也会经常说不出话来。
他将茶壶放到一边,摇了摇头,示意袁飞飞不用再烧水了。袁飞飞哦了一声,又蹲回张平身边。
张平抬手,不由自主地揉了揉自己的脖子,袁飞飞见了,道:“怎么了,刚刚我随便碰一下,你怎么那么大反应。”
袁飞飞的左脸上还沾着一片茶叶,张平看着,没有反应。
袁飞飞笑道:“怎么,不让摸?老爷你是huáng花闺女么。”
张平脸一红,皱眉。
【没点规矩!】
袁飞飞当然是不怕他,自己蹲在一边嘻嘻哈哈。张平看着她脸上的茶叶末,随她鼓得圆溜溜的笑脸,上下贴合。他终于抬起手,慢慢探过去,想把叶子抹去。
在他的手伸到离袁飞飞的脸不到一寸的时候,袁飞飞察觉到了。
“哎?”
张平手一僵。本也不是什么亏心的事qíng,可他偏偏就是不敢再动了。
袁飞飞完全没有注意到什么,她见张平伸手过来,又不动了,自己就歪着脑袋枕在他的手掌上,道:“老爷gān啥,想打我唷。”她一脸坏笑,张平太熟悉这个笑容了,每次当袁飞飞笑成这样的时候,就化身成了年糕皮,看似软软的,实则刀枪不入,打不了骂不得,谁拿她也没办法。
张平托着袁飞飞的小脸,感觉到她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上面,一时不能松开手。他动了动,想让袁飞飞把头拿开,谁知袁飞飞压得更结实了。一边压一边哼哼——“老爷,我给你下了迷药,你是不是要打我了。”
张平摇头,但袁飞飞侧着脸,看不到。
她嘎巴嘎巴嘴,接着道:“老爷你要打我是不是,我命真苦。”
张平:“……”
张平抬起另一只手,再袁飞飞的面前摆了摆,袁飞飞道:“不打我?”
“嗯。”
张平这张嘴这辈子就能说这一个字,袁飞飞听了,心满意足道:“不打就好。”
张平以为袁飞飞会抬起头来,结果她感慨完了,还是不动地方。张平知道她这是耍赖皮呢,便也就抬着手等着了。
“老爷,”枕了一会,袁飞飞道:“我枕的是石头么。”
张平:“……”
袁飞飞:“这么长时间,你怎么动也不动一下。”
张平懒得理她,蹲在那不动。
袁飞飞:“老爷你手这么稳……”
张平懒懒地嗯了一声。
袁飞飞接着道:“杀过人么。”
张平的手明显地一抖。袁飞飞抬起头,张平凝神看着她,目光里有说不出的意味。袁飞飞神色天真,笑道:“老爷,你不是认输了么,我要提要求了。”
张平嘴唇紧闭,法令纹路分外清晰。他似乎已经知道了袁飞飞要提什么样的要求。
袁飞飞也不看他,坐到地上,仰起头,看着暗淡的夜空,低声道:“讲好的条件,可别漏气了。”
许久,袁飞飞听见张平叹了一口气,她嘴角咧开淡淡的笑容。
【杀过。】
袁飞飞一点也不惊讶,道:“是你从前给人做护院的时候?”
张平嘴角一扯,似笑非笑。
【你都从哪知道这些的。】
袁飞飞挑挑眉毛,“随便问的。”
张平轻笑一声,袁飞飞又道:“老爷,你身手好么。”
张平点点头。
【好。】
袁飞飞长长地咦了一声,道:“这么敢讲。”
张平身子微微向后一倒,也坐在地上,他转头看着袁飞飞,往日平和的目光,在月色下显得有些恣意。袁飞飞看得心花齐绽,嘴里还是不饶人。“看我年岁小好骗是不是?”
张平莞尔,轻轻摇了摇头。
袁飞飞:“我讲一个人,你看看赢得了么。”
张平点头。【可以,讲吧。】
“金阔。”
袁飞飞说完这个名字,明显感到张平的气息滞住一瞬。清风在夏夜中沉吟,张平的头抬起又低下。半响,他苦笑一声,抬手——【你当真了不得,金教习的事qíng也知道。】
“不能知道?”
【无妨。】
袁飞飞噢了一声,捡身边的石头子玩。
【你挑的倒准。】
袁飞飞:“什么意思。”
【这城里有名有姓的武夫不计其数,你挑中了唯一的一个。】
袁飞飞:“唯一一个你打不过的?”
张平点头。
“哈,什么啊。”袁飞飞双手拄在身后,语气轻飘飘道:“一挑一个准,老爷你不能再水了。”
张平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忍住。他伸手把袁飞飞拎到自己面前。
袁飞飞:“又恼羞成怒了。”
张平按住她的脑袋,抬手——
【金阔是屈府的教习大师傅,少年时期就已成名,他曾在宫中担任武术教头,后来屈家花了大价钱,将他从宫里买了出来。他来崎水城也有几十年了,屈家家大业大,暗地里的营生也有不少,但却没有人敢打他们的主意,正是因为有金阔在。】
张平心平气和地比划着,袁飞飞打了个哈欠,道:“这金阔,多大了。”
张平一顿,细算了一下。
【如今,他也年近花甲了。】
袁飞飞:“哦,六十岁的老头你也打不过。”
张平抬眼看了袁飞飞一眼,伸手过去在她脸蛋上一掐。
【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
袁飞飞:“你知道啊?”
【还敢顶嘴。】张平又掐了她一下。
袁飞飞不说话了,自己蹲在一边。张平看着她,觉得她好像有些蔫了,便拍拍她的肩膀。
袁飞飞抬头,看见张平笑着看着她。
【除了他,崎水城里,你家老爷身手最好。】
袁飞飞也咧嘴笑了,风凉道:“让我一杯茶就放倒了,你也真敢讲。”
【那是因为——】张平难得与袁飞飞争辩,可手比划了一半,忽然停住了。他回想起早些时候袁飞飞光着身子站在浴桶里的qíng景,只觉夏夜说不出的闷热,这场面又说不出的怪异。
“因为什么啊。”袁飞飞斜眼看他,似是要从那张沉默深邃的脸上看出端倪。张平察觉袁飞飞的目光,将脸转到另一边。
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在袁飞飞的眼中,更像是一种预示。她探手,拉住张平的健壮的小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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