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生只觉事qíng无比蹊跷,“这一切,与我有什么关系。”
关律师叹口气,“施女士,说到头,我们都是袁定能的熟人。”
培生笑起来,“那么,你收养这个孩子好了。”
“我考虑过,但是我一个人住,没有家务助理,无人可接送放学。”
培生接着说:“我的环境好,也不见得活该做善事。”
关律师搓着手,“那孩子现在我家中,晚晚做恶梦惊醒,十分可怜。”
“关律师,你该知法律程序,孩子应即时jiāo社会福利署照顾,怎可私相授受。”
“丽明说她母亲不日就会来接她。”
培生已经站起来送客,她不yù多说。
这孩子同袁家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是袁定能手下其中一笔糊涂帐。
谁知关律师却接着说:“实不相瞒,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声音十分苍凉,“这也并不妨碍我的学业事业,可是我却永久失去童年时应有的快乐,我不忍心看别人也有这样的遭遇。”
“关律师,非亲非故,我怎能恒久背着一个陌生的孩子?”
“不是永久,我会找到她母亲,已经托了私家侦探。”
“我从未听过更荒谬的建议。”
这时,关律师推开会议室的门,“丽明,进来见过施阿姨。”
培生跳起来,“喂你──”
一个小小孩子走进来,怯怯在门角站定,小巧jīng致的面孔,瘦瘦手臂,衣服都不够大,眼神旁徨而无奈,像是完全知道自己是个不属于任何人的包袱。
培生沉默了。
是那张小脸激发起她的同qíng心,关律师也不过是捱义气,那么,施培生也可以尽一分力。
她把关律师拉到一角,“限两个星期。”
关律师却不含糊,“一个月吧,你的家那么大,你根本不会发觉她的存在。”
培生问她:“我们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关律师叹口气,“谁知道!”
培生走到小孩面前去,“我们先得置几件衣服。”
她马上唤秘书进来。
关律师甚觉安慰,“我找对了人,你看,秘书、司机、佣人,应有尽有,财宏势厚。”
培生忽然抬起头,“我父母一早离异,我的童年也在不同的亲戚家里渡过,十三岁前往寄宿学校,直到十八岁承继了父亲的遗产,才有了自己的家。”
关律师讶异了,“真没想到。”
培生伸手与她一握,“同是天涯沦落人。”
关律师说:“我还有事要办,拜托你了,我们随时联络。”
培生提早下班,把小丽明接到家去。
她自己的律师知道了,大表反感,“我听过这个关玉贞,这人专门钻法律fèng子,花样层出不穷,她怎么可以教唆你收留来历不明小童。”
“不,小孩的母亲在外国,小孩暂寄我处,合法合qíng合理。”
小孩十分静,洗过头洗过澡换上新衣,坐在一角等培生与她说话。
她有一只小小书包,里边放着她的出生证明文件,成绩表,以及几张与母亲合摄的照片。
这已是她的全部财产。
似一只小动物,自一处被踢到另一处,还未能照顾自己,是真正的弱者,逢人都可以踩上一脚,不幸伤或亡,亦乏人受理。
培生很生气,因而想保护这名幼女。
她轻轻说:“你想吃什么,同阿嬷讲,明日我替你找间学校,好好读书。”
接着一个星期,培生手下两名秘书把一切事宜安排妥当,培生并不懂得带小孩,不过,她是办事人才,效率超卓。
关玉贞律师来找她。
“已寻获丽明的生母。”
培生十分欢喜,“她几时来领回女儿?”
关玉贞颓然,“她不要她了。”
“什么!”
“她人在多伦多,打算再婚,她不要这孩子了,她说袁定能在生时打算收养丽明,丽明是袁氏的养女。“
培生张嘴想说什么,一时不知该怎么表示,又合上嘴,终于,只能非常生气的说:“有这种事!”
关玉贞叹口气,“她是名年轻的寡妇,独自带着丽明已有三年,也相当吃苦。”
“这事不能叫丽明知道。”
关玉贞也搔着头,辞穷,无奈。
“袁定能的遗嘱有无提及罗丽明?”
关律师摊摊手,“袁定能什么地方有遗言!”
培生说:“你再劝劝丽明的生母。”
关玉贞也诉苦:“不幸我只懂与我同等智慧的人沟通。”
培生抬起头,叹口气。
那日,她提早回家,与小丽明一起吃饭。
这是她们第一次面对面谈话。
“阿嬷说你晚上时常做恶梦惊醒。”
孩子不回答,放下筷子低着头。
“你在袁叔叔家住了多久?”
孩子想了想:“一年多。”
“袁叔叔对你好吗?”
“我不大看见他,他工作很忙,可是他对我很好,也买玩具给我。”
“他有无说过会收养你?”
“没有,不过,他说,他相信我父亲去世前一定不舍得我。”
听了这样的话连培生都低下头。
过一会儿她问:“你知道母亲在何处吗?”
“多伦多,她说,一找到房子,就接我过去。”
“嗯,”停一停,“吃多点ròu类蔬菜,身体好最要紧,否则什么也不行。”
培生十分感慨,看样子这个小女孩会在她家里住上一段日子。
小丽明忽然发问:“你现在就一个人住?”
“听关律师说,你以前是袁叔叔的太太,后来分开了。”
培生笑了,她居然可以把大人的复杂关系搞清楚,真不容易。
“是”
“你同袁叔叔都是好人,为什么分开?”
这还是培生第一次诉苦:“他做错了一些事,我比较小器,没能够原谅他,在这之前,我们彼此已经很冷淡。”
小丽明yù语还休。
培生不以为杵,“你一定想知道,既然如此,我与他又是怎么样结的婚?”
丽明点点头。
培生叹息,“你怀疑得对,我们当初的决定,是太过鲁莽了一点。”
小丽明安慰说:“不要紧,下一次想清楚好了。”
培生觉得孩子的话有趣到绝点,“下次,好,下次你一定要出来帮眼。”
许久没有谈心事,许久没有笑。
怪不得人家要生儿育女,等于添多几名最好最亲的朋友嘛。
自这一天开始,培生对小孩的感qíng培增。
她不愿到街上剪发,培生亲自动手,她不想起chuáng上学,培生劝她,她做恶梦,培生陪她睡。
小孩十分听话,也早已学会独处,有时下班,培生看见她一个人坐在角落摺纸,摺一大叠,神qíng寂寥,培生会拿着点心饮料过去,“喂,休息一会。”
她推却许多约会,吃饭吃了一半,“我不等甜品了,家里有事。”
小孩总在等她,她们总要说上几句话才休息。
施培生这时发觉,最寂寞的不是别人,是她自己,小丽明来陪伴了她。
培生的jīng神有了寄托:那幼儿需要她照顾,那小孩长胖了,开朗了,对她来说,都是一项成绩,因此,她心qíng也大大好转,行为积极。
关玉贞约她会面,“与丽明母亲失去联络,她连电话号码都改掉。”
培生十分冷静,“叫私家侦探把她揪出来,叫她放弃抚养权。”
“你──?”
“我打算领养丽明。”
关玉贞答:“你还年轻,未婚,成功领养子女的机会不大。”
培生说:“不怕,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关玉贞讶异,“她可是同你一点血缘关系也无,她甚至与袁定能也绝不相gān。”
培生微笑,“我知道。”
“喜欢孩子,大可自己亲力亲为。”
培生答:“我与小丽明比较谈得来,亲生儿未必与父母特别投机,这种事,颇讲些缘份。”
这下子连关玉贞都承认,“我见过不少像陌路人的母女。”
培生摊摊手,“所以,你看。”
“可是将来你的财产可是要传给别人了。”
培生十分豁达,“将来我ròu身都不在了,给谁不一样。”
“好,”关律师竖起大拇指,“我替你去办。”
培生记得丽明生日,她在家替她办了一个小小庆祝会,客人都离去之后,丽明拆开礼物。
培生说:“看,这洋娃娃多像你。”
小孩却哭了,“我知道妈妈再也不会来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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