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_亦舒【完结】(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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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周末,他俩都在一起。

    她没有约会其他人,他也没有。

    平日,可坚不去骚扰她,他不喜婆婆妈妈,天天问候。

    一个一个星期过去,可坚却发现奇怪的现象,那便是,四个月前,同四个月后,他们的状况,滞留在同一阶段,没有进步,也没有退步。

    怎么会呢。

    可坚困惑的想,四个月份,十六个周末,顺其自然,已经可以做许多事。

    他暗暗留意,原来每次他想进一步表示,都被高婉玉含蓄地,不露痕迹地挡开。

    为什么?

    也许她不是激进派,也许她还要看清楚。

    有的是时间,小姐都不急,怕什么,慢慢来,慢慢来,可坚就有这种风度。

    可坚拨电话给婉玉,这次,接听的正是她本人。

    “我是你神秘的仰慕者。”

    “可坚,明天有什么节目?”

    看,她不是不喜欢可坚,声音盼望而快活。

    “你还没有到过我家,我也没有到过你家,上午,你来我家,下午,我去你家。”

    婉玉笑得打跌,“这算哪一门节目?”

    “互相增加了解嘛。”

    婉玉沉静下乘,她还是不想进一步。

    “这样吧,”可坚不想勉qiáng她,“你先了解我多一点。”

    婉玉不大好意思。

    “我来接你。”

    每次他都去接她,好几次婉玉表示在约会的地点等即可,但可坚始终坚持接送,这是他最低限度可以做到的事,叫约会的女郎自身跑去痴痴等待,算哪一门的学问?

    不是他,他不做那样的事。

    “明天见。”

    高婉玉是位文明女xing,她从来没有问过,可坚平时做些什么,同谁来往,有无想念她。

    她从来不问这一类问题,像是从来没有好奇心。

    可坚也不问。

    表面看来,真是天生一对。

    星期六。

    可坚一早起来,到街市置齐配料,做了冷奶油汤及海鲜沙律,又把珍藏的一瓶八0年利斯令白酒取出来,才驾车去接婉玉。

    婉玉一贯在楼下等他。

    她穿着便服,淡妆,睡足了,眉目间jīng神奕奕。

    一般事业女xing喜欢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十分憔悴,公私两忙,籍以自重,高婉玉倒从来不是这样的。

    她没有黑眼袋,不抽烟,不浮躁。

    婉玉有股悠然的姿态,不懂养生,还做不出来,她的一套:“事,总要做,工作,固然重要,但也不能天天拚命,弄得蓬头散发,太折辛苦了。”

    当下她上了车,对可坚说:“我还不知道你住在哪里。”

    “所以呀。”

    他熟练地开动车子。

    可坚已知道婉玉怕风,只把窗子摇下三公分左右,这一点小小体贴,令得高小姐向他微笑。

    他总是这样令人舒服,婉玉想。

    可坚chuī起口哨来。

    驶近他公寓的时候,婉玉神色有异,最后停车,可坚注意到,便说:“有什么事?”

    “没有,”婉玉答:“我有位朋友,他也住这里。”

    “是吗,真巧。”

    婉玉像是有点迷惘,有点感慨。

    细心的可坚看到,但不加追问。

    洋派的人总比较注重他人的私隐。

    可坚用锁匙开了门,“请进。”

    公寓面积不大,装修整洁美观,男xing王老五惯用白黑灰,但可坚选了淡蓝,特别明亮。

    书房内有一具金色式士风。

    婉玉一见,异常高兴,“可否奏一曲助兴?”,

    “饭后表演,不碍胃口。”

    婉玉又笑。

    她走到小小露台去站定,像是看海景,但背影似有无限感触。

    可坚准备好了,叫她。

    蒜茸面包香气扑鼻,婉玉极饿,吃了半条。

    餐后,可坚端出咖啡。

    婉玉赞不绝口:“可坚,有多少位朋友认识你的烹饪技术?”

    “你。”

    “什么?”

    “你一个人。”

    “啊。”

    “这是一个秘密,别说出去,拆穿了就不值什么。”

    过一会儿,婉玉说:“太周到了。”

    “不客气,要点水果吗,有新鲜覆盆子。”

    “下午再吃。”

    “过来听音乐。”

    可坚取过式士风,背着婉玉,扭一扭腰,做一个舞台姿势,婉玉又笑。他鼓起气,chuī奏起来。

    是一首老得不能再老,老掉了牙的qíng歌,老得婉玉七岁时便听过,她相信她父亲在七岁也听过的,我不能停止爱你。

    在这个夏天的下午,坐在王老五之家,听可坚表演该支旧歌,高婉玉的心受到极大的震dàng,她觉得全身的水份要往头上涌,聚到脸上,化为眼泪。

    乐声停止的时候,可坚才转过头来,乘机俏皮的问:“你爱我吗?”

    婉玉忍不住,泪水如涌,要用双手掩住。

    可坚大吃一惊。

    他是世故老练的小伙子,当然知道,这样的眼泪,不可能为一个认识才十六个礼拜的人而流。

    他维持缄默。

    可怜的婉玉,原来受过创伤,什么,难道那家伙,他也玩式士风?抑或,曾经一度,他与她在一起听过此歌?可坚知道,任何微丝细事,都会令女孩子触景生qíng。

    他轻轻递一块手帕给她。

    然后走到厨房,静静做了一杯浓浓的普洱茶,放在她面前。

    婉玉哭了很久。

    待她哭完,跟前的茶已经由热变温,她取起,喝一大口,停下神来。

    可坚看着她微笑。

    婉玉一双妙目肿起,楚楚可怜。

    可坚说:“没想到我的音乐感人肺腑。”

    婉玉嗤一声笑出来。

    “洗手间在这边。”

    婉玉进去梳理,可坚暗暗叹口气。

    难怪呢,难怪不肯进一步表示什么,看qíng形,她好像还没有忘记那家伙。

    她出来了。

    “对不起,可坚。”她用双臂抱胸前。

    可坚摆摆手。

    “你chuī奏得太好。”

    可坚说:“来,我们出去兜风。”

    “我没有扫你兴?你仍然喜欢我?不赶我回家?”

    可坚凝视她,过了一会儿,他吻她的手背,“我总是爱你的。”

    “真的可坚?”

    “真的。”

    婉玉又振作起来,与可坚外出。

    落到楼下,驶出车子,他们的车迎头碰上另一辆房车,私家路狭窄,可坚后退让贤,对面那位司机打一个招呼,直驶而去。

    可坚注意到婉玉的神色不比寻常。

    他认识那位车主,可坚在这座大厦里住了有三年,对邻居并不陌生。

    他见到婉玉双目看牢倒后镜,直到那部车消失在角落上。

    可坚闲闲的说:“那是唐医生的车。”

    婉玉垂下眼睛。

    她认识他,毫无疑问。

    事实上她说过她有朋友住在这里。

    简单的推理:那朋友即是唐医生。

    可坚再淡淡的说:“唐医生新婚。”

    他已完全明白了,她也知道他百分之一百明白。

    这样也好,他那么聪明、体贴、了解。

    车子往郊外驶去,公路不是很挤,天气上佳,但,婉玉没有再说话。

    直到huáng昏,她要求回家的时候,都没有再说什么。

    不过可坚却觉得他与婉玉的距离反而拉近了。

    男女关系,一向不可理喻,可坚不能解释。

    在她家门口,他与她道别。

    像往日,她没有请他进去。

    可坚反而安心,连他都进不去,可见保安严密,没有啥人进得去。

    可坚有一丝顽皮的想法,或者他会像孙悟空那样,变作一只小小蚊蚋,嗡嗡嗡,趁婉玉不察,跟随在她身边。

    可坚笑了,可见是真喜欢那女郎,不然怎么肯变蚊子。

    回到家,夜未央,乐未央。

    在电梯大堂中,可坚又碰到他的芳邻,唐医生。

    他向他点点头。

    他也向他点点头。

    电梯门找开,两个人一齐进去。

    电梯往上升,可坚的涵养功夫见了功,他一言不发,沉默如金。

    唐医生沉不住气,轻轻问道:“下午在你车上的那位,可是高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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