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却一件都没有选,你告诉我你只是临时回来中国,将来只要梨本秀一召唤,你还会回到他身边去……你说你这一生只能是梨本秀一的妻,你说你此时更是怀着他的孩子!”.
李淑兰望着蔺水净,也是难过地掉泪,不过依旧努力克制着,小心地看护着蔺水净,唯恐他过于激动而出了差池。
“敬君,你的委屈我自然都懂。”
“当日回到本土去,我与秀一的婚约得以延续。可是梨本家并不十分看好我这个儿媳。当时梨本宫家被削去宫家的名号,但是他们家有些长辈的军国之心却没死,他们想要利用手里掌握的秘密,重新发动对中国东北地区的占领。”
“可是身为家主的秀一却不赞成。他说日本已经战败,国内成年男子几乎全都死掉,满眼只是老弱妇孺。再看看广岛和长崎两地可怜的灾民……这就是上天对军国主义的惩罚,不可再逆天而行。”
“为此秀一曾经入鹿苑禅寺,在鹿苑禅寺的反战碑下绝食静坐,抗拒家族想要他继续领导秘密计划的动议。当时梨本家其他的子嗣都在战争中死去,只剩秀一这一根独苗,所以那些长辈没有办法,只得妥协。”
“可是他们却将怨气全都倾注在我的身上。他们认定是我这个妇人令秀一只知道沉浸温柔乡里,不务正业;再者我从小是在中国长大,所以他们认为是我影响了秀一的决定……”
李淑兰难过地摇头,“而我过门之后迟迟没有怀孕,他们便说我不能生育,急着为秀一寻找侧室。秀一qíng知如果再反抗,有可能会让他们更为憎恨我,甚至威胁到我生命安全,所以秀一只能忍痛答应。”
“我虽然悲痛yù绝,可是为了不让秀一为难,主动离开本家大宅。可是却在那里发现了有孕……”李淑兰难过摇头,“梨本家的长辈们已经公开对外明言说我不能生育,如果我再怀孕便等于打了他们的脸,所以他们定然容不得我们母子活着……”
“我便故作妒妇模样,离开日本,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吃醋秀一另娶而离家出走。实则是为了给我儿找一条活命的路……我栗原家虽然也曾经是名门大户,但是在战时全都死亡或失散,我无家可归、无人可依,便只想到了敬君你……”
“以梨本家的势力,若我留在日本国内,天涯海角他们都能找得到我;只有离开日本,所以便只能依靠你。”
“生下孩子之后,我知道秀一在国内发疯了一样地找我,并且一病不起。我没有办法,只能将孩子托付给你,自己先回日本去。想着也许等梨本家族的长辈们亡故之后再将孩子接回去。”
“可是谁能想到,刚刚经历了二战之后的长chūn,那么快就迎来了国共内战……我不放心孩儿,便再度回到中国来。那时你的生意已经越做越大,你常常长chūn和S城两边跑。我在长chūn找不到你,便只能再到S城来找你。兵荒马乱里终于找到你的下落,便托人约你到梅山来见……”
“我就站在这间房里,一直一直望着那条通向山庄的大路,盼望着你带着流风来。刚刚满月我便离开了他,在日本的每个日夜我都在想着他,几乎每个晚上都是在流泪……那时候我想,终于要带回自己的孩儿了,此后无论多苦多难我也再不跟孩儿分开……”
李淑兰轻轻摇头,狠狠咽下心内的疼,“我等了三天三夜,水米不肯进。直到晕倒……却终是没有等来。”.
“都怪你啊,都怪你!”蔺水净目色尽赤,一把掐住靳邦国,“都是你!”
靳邦国保持冷静,静静凝望蔺水净,“听了你们讲述,我想我可能已经想起了你是谁。蔺兄,你这双眼睛里喷she的怒火,我记忆犹新。”
靳邦国缓缓闭上了眼睛,“当年辽沈战役,就是从长chūn打响。城内老蒋军队装备jīng良。城内守军十万人,城外我军同样是十万人。十万人对十万人,我们的装备却又无法与城内军队抗衡,所以我们只能围而不攻。”
“当时的政策,上级的意思是要争取守军投诚。所以我们想尽一切办法联合各条战线的力量。”靳邦国说着睁开眼睛望向敬重,“蔺兄,如果我没记错,蔺兄当时就是我们争取的重要对象吧?虽然你只是商人,但是因为你个人魅力,所以当时与苏联方面、方面的关系都极好,而且在民间也极有威望。”
“是。”蔺水净咬牙,“我被你们的政策所感动。因为你们说不qiáng攻就是为了保护城内百姓,你们想和平解放长chūn。这样的仁义之师,我想,我愿尽绵薄之力。”
“可是后来你非但没有做到承诺,反而战到我们对立面上,参加了老蒋的部队!”靳邦国虎目之中忽然迸she出寒光来,“蔺兄,我想起来了,后来的解放战争的战场上,我们两个曾经无数次对敌!——透过望远镜,虽然我看不清对面阵地上你的全貌,可是我记得你那凶狠的目光!”
“两军对敌,彼此仇恨,这很正常,但是蔺兄,你对我靳邦国的仇恨已经超越了战争——我今天倒想问问你,我究竟做了何事,令你仇恨得刻骨铭心!”
蔺水净听着便激动起来,“你还有脸问我!靳邦国,你言而无信!”
“我当时答应与你们合作,我答应去策反自己相熟的守军将领,我甚至愿意搭桥帮你们两方建立沟通的桥梁,我还愿意将你们的政策暗地里在民间传播……我愿意为你们做一切事qíng,只要你们答应,保护城内百姓!”
“可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qíng,啊?靳邦国你说!难道你此时还能夜夜安枕,难道你没有梦到过那满城的死尸?!”
靳邦国颤抖起来。历史其实从未远去,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每一个军人其实都不得不在军功章上再面对无法抹去的血色。
“你说的是——长chūn围城?”一提那件事,靳邦国这位戎马倥偬的老将帅,登时面如死灰。
那满山满谷的死尸,不是军人,而是——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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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第三更。】
不可忘却(更③)
“长chūn围城……”蔺水净冷冷笑起来,“亏得你还记得长chūn围城!”
“当年长chūn作为伪满洲国新京的时候,城内人口约有70万,其中有日本人14万。后来日本战败,日本人大量返回本土,那么当时在内战之前,城中居民怎么也在50万左右。可是经过你们部队的一场长chūn围城——半年之后再统计,长chūn城内还有多少活人,啊?!”累
蔺水净颤抖起来,“还只剩下17万人,对不对?靳邦国,你给我拍着良心问问自己,你们这场围困战,为了争夺一个城市,你们采取的围城政策,饿死了多少人!”
靳邦国猛地闭眼,身子摇晃。
“蔺兄,你问住我了。当年我们围城,上级下命令经济封锁:严禁粮食、燃料进城,只是为了困死守军。”
“最初我们也放城内百姓出城,让大家各自寻一条活路。可是后来发现城内守军化装成百姓混出城……战时无奈,我们只能不再允许百姓出城。”
“我们也用尽一切能力,千方百计规劝守军投诚。只要他们肯投诚,那么城内百姓自然不必跟着受苦。坦白说是老蒋部队的负隅顽抗,才造成了城内百姓的涂炭……”
“呵呵,呵……”蔺水净摇头,“你不必与我提攻守双方谁对谁错,本来历史与战争从来就是胜者王侯败者寇!我只问你城内百姓,你们眼睁睁看着城内活活饿死、病死了多少百姓,啊?!”闷
往事不堪回首,蔺水净浑身颤.栗。闭上眼睛,就仿佛看见当时的饿殍遍地……
“流风当时也被困在长chūn城中。小姐走后,我找了户人家,那家的媳妇也刚好生了孩子,奶水正好。我心疼流风,想让他吃口奶,好好地长大。我自己去了S城,便将孩子留在了长chūn。我要是知道随后会发生那样的事qíng,我决不会将流风留在城内!就是要我一边背着他一边做生意,我也愿意啊!”
李淑兰坐在一边静静倾听着,她一直在努力保持冷静、维持仪态。可是当听见双方各自的说法,李淑兰都禁不住颤抖起来。两方的叙述对照起来,她岂能猜想不到孩子当年发生了何事!
“靳邦国,当时你的官阶算然还很低,但是你负责一个城门的关卡。我当时亲自去找过你,我说我愿意为你们做任何事,当间谍也好,或者我亲自进城去豁了我这条命去枪杀守军头目也好——我什么都答应你们,只求你们放百姓出来,只求你们让我去带流风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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