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里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却看得清他灼灼的眼睛。
演出结束后便有军代表第一时间到后台来跟音乐老师问她的名字,她就这样成了第一个被部队文艺队点名要走的舞蹈女生。
一切手续都确定下来她才知道,其实一切本就是万海的一个小计策——靳邦国马上要调职去兰州军区任某军军长,靳邦国便要求自己的两个儿子也一起参军过去受训。万海舍不得丢下袁静兰,他知道这次汇演军队会来挑人,所以他才静心策划这个局,要让袁静兰表演独舞,从而获得参军的资格……
本来她是个黑五类的狗崽子,绝无资格参军,可是因为她优秀的表现,从而获得了破格的征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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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第二更。亲们有想过,靳欣为什么那么讨厌袁静兰么?甚至在校园里已经很讨厌……】
也许注定是个错(第二更)
“爸和我都去兰州了,如果还留你在原地,倘若外头有人欺负你,该怎么办?退一万步说,外头没人欺负你,可是光是靳欣上来那个大小姐脾气,学校里就够你受的。所以我想找个世上最让我安心的地方,就是把你拴在我的身边。让我时时眼睛看着你,这我才放心。”.
从礼堂的舞台到后台,要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里头各种表演的演员穿梭而过候场。虽然走廊里也有灯光,但是被舞台上的大灯一对比,就显得黑暗得几乎跟没有一样。他们刚从舞台上下来,眼睛根本还没适应幽暗,所以袁静兰就只觉那条走廊黑得跟没有灯似的。
那样的幽暗里,面前闪过幽暗的、陌生的演员的面孔,个个浓墨重彩着。她只悄悄地、带着点偷偷的欢喜地被他牵着手,一路走向前去。后台扰攘里,他静下了嗓音,缓缓地、低低地对她说。
所以那晚其实本该很慌乱,她却被他牵着手,反倒很安心;那晚的后台本来很吵杂,可是她却独独听清了他说出的每一个字。
原来是他要走了,所以他千方百计也要带她走。不光是想时时刻刻看见她,更是不想留她被人欺负…累…
袁静兰也不知道那一瞬间心底翻江倒海地奔涌而来的感觉是什么,更不明白明明是翻江倒海了,可是怎么同时还有脉脉淙淙的细流涌动——那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可是她那个瞬间却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愿意跟他一起去参军。甚至不必问要到哪里去,是不是会离开家很远,仿佛只要有他在前方,只要让她能看得见他的背影,那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去。
这种感觉很奇怪,仿佛将自己的未来,都牵系在另一个人的身上。本来不是应该握在自己手中么,怎么会听凭他的指引萌?
爸听说了她要去参军也极开心。虽然两父女都舍不得彼此,尤其是静兰,她担心爸每天还要被批斗和游街,担心他的身体……
爸却笑着说,“人活这一辈子,老来老来都是希望孩子好。我将你哥送走了,知道他远远地一切平安,我现在心里唯一的心病就是兰子你。你太漂亮了,而咱们家成分又这样糟糕,我知道总有人用我来威胁你,惦记你……爸是真担心你会为了爸而做了糊涂的决定,如今能参军,能离开爸远远的,不必因为爸而拖累你,其实这对爸来说,是最快乐的事……”
爸和她自己都以为,参军了来兰州是她今生最好的决定,是上天的垂怜。可是哪里能想得到,她却跌进了另一张网,无法挣脱。
这就是命吧?
都说无产阶级的战士不信天、不信命。可是有时候有些事你真的就是无法预料,更无从躲避。太多的事qíng,总不以自己的心愿为转移。
便比如,她根本是无心去招惹靳长空,却如今被靳长空缠上。火车上她看见是万海病倒,她的心里那一瞬间真跟针扎一样难受。偏生那个时候靳长空还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跟身边的战友嘻嘻哈哈着,一点都没有同qíng心,她看着怎么可能顺眼?
却没想到这位靳大公子就因为骄傲的受挫,这就跟她没完没了上了。
更没想到——大年夜的晚上,靳长空尾随她进营房,qiáng吻她的那一幕,竟然都被万海看见……
那夜清幽,地上刚刚落了雪,所以雪地上只有她跟长空的两行脚印。长空虽然脚步节奏与她一样,能骗过她的耳朵,可是他留在雪地上的脚印却骗不过万海。万海看见有男xing脚印尾随着她进了营房,自然不放心。当万海走到营房门口想要呼唤她,却讶然在黑暗里看见靳长空在qiáng吻她!
刚刚萌生的qíng苗,如何能抵挡得住这样的急寒?
更何况,那个人是他的亲哥哥……
那晚那一场表演,虽然袁静兰竭尽全力来掩饰,可是两个人各自的慌乱还是落入彼此眼底。她知道他弹琴的手指僵硬颤抖,他也知道她的舞步有几步根本是完全踏错了节拍。好在淳朴的新兵们并不是苛刻的评审,他们要看的只是大年夜的热闹和气氛,所以两人的表演还是赢得了满堂喝彩。
表演完毕,袁静兰躲回营房去换衣服,万海跟来。
袁静兰只能费力解释,“你哥他喝醉了。他之前想要给我敬酒,我不喝,所以他要我敬酒不吃吃罚酒。万海,你哥那一刻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只是想要将酒灌进我嘴里来……”
袁静兰相信,如果靳长空没有喝醉的话,他绝不会吻她!
靳长空毕竟是靳家长子,他轻狂却也不是登徒子,再说他也根本不会看上她这个黑五类的狗崽子——长空之前所做的一切,真的都只是因为他喝醉了,想要报复她而已。
“可是你为什么不反抗?”夜色幽暗,看不清万海的脸。远处中心营房里的欢歌笑语仿佛隔岸的火,热度根本照不到他们这边。
袁静兰那一刻心如灰烬。“我反抗有用么?你们靳家兄弟都是受过训的,我根本打不过他。喊么?可是我如果喊了,会喊来人,可是他们是会相信我这个黑五类的狗崽子,还是相信你哥那个根正苗红的军长公子!”
袁静兰累了,起身将万海推出去,“好了,这里是女营房,已经过了chuī熄灯号的时间,你走。”
万海闭上眼睛。
静兰摇头,“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彼此际遇根本是云泥之别。万海谢谢你对我的好意,可是你我都该清楚,就算我们之间……,可是却也不会有未来。军长的儿子怎么可以娶黑五类狗崽子为妻?组织上绝对不会批准的,万海,我们没有以后……”.
窗子罩上熹微晨光的时候,靳长空捂着脑袋呻.吟着醒来。坐起身来环视四周就愣住。
袁静兰起身洗了个热手巾板递给靳长空,“别迷糊,你是在我家呢。昨晚上你醉倒在出租车上,人家司机师傅将你拉到我家门口来。我就跟老梁将你扶进来。”
袁静兰故意将昨晚的qíng形做了一点点微调讲述出来。否则靳长空一定会难堪。当年跟长空面前,她从来牙尖嘴利不肯服输,可是此时时光已过,所有的反击之心自然早散。如今只觉是老友,难得拥有一段共同的过去,只觉温暖亲近.
那些爱呀恨呀虽然还有印迹,却已经能够平淡以对。再不会激烈到拍案而起。
人生总是这样,每一年、每一段年纪,为人处事的视角总会有变换。这世间的万事万物,其实总不是一面的,只要你肯转一个视角,便会发现别有dòng天;曾经不能忍耐的,其实反倒有点小题大做。
世界很大,其实人心更大。虽然看似小小,只有那么拳头大,可是内里却能容乾坤。只要能包容,便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沟壑。
“我昨晚……”靳长空捂着头,脸上泛起尴尬。
面对袁静兰,他从二十多年起就没从容过,直到如今依旧是。此时此刻他哪里还是什么经历过商场波诡云谲的官商,他根本还是当年那个轻狂到有点混蛋的家伙。
不是他不想从容,可是一面对静兰他就只觉手足无措、心跳悸乱。
“我就笑话了一点点。”静兰在熹微的晨光里笑开,忽然也想打趣起他来。
靳长空蹭地放下手来,惊愕望静兰。她,她是在跟他开玩笑?
袁静兰回头望他,“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煮碗粥来。”
靳长空一急,也顾不得自己会不会从chuáng上掉下来,一把扯住静兰的手肘,“你呆着,我自己来!你的病还没好利索,怎么能这么整晚坐着看着我啊!你这要是再病了,我真是要自杀谢罪了!”
袁静兰笑起来,“是还有病,不过已经好多了。我当年的病是在身上,不过根儿还是在心里。自打小桐跟兰泉婚后,我就学着劝慰自己,该忘的忘了。我也不允许自己继续病下去了,我还得带我外孙子呢。就是拼了这条老命,我也得亲眼看着我外孙长大成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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