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当然也是当年靳欢跟靳欣一同居住的屋子。如今老太太在里头存着的都是两个女儿小时候的物件儿,权当是个念想。
靳欣当年还不觉得什么,可是今儿跟着母亲走进西厢房去,却觉得胆战心惊。
吴冠榕径自笑着,拉亮电灯,指着墙上挂着的老式相框。那时候的相框做得跟大镜子似的,特别大,四周有木头框,刷着红油漆;框子里头是两大块玻璃,玻璃中间衬上彩纸,彩纸上头用相片角贴着一大片的照片。每一个相框里头的相片,细数起来,大大小小都得有几十张之多,一个一个相框地排列起来,简直就像个相片墙。
吴冠榕指着相框,“还记着这张照片么?那会儿你段叔叔从上海回来,买了一挂三层的珍珠项链。虽然那珍珠是假的,可还是把你们两个喜欢得不得了,抢着都要戴。摄影师叔叔来了,你们两个还没决定好究竟是谁戴,后来妈妈没办法,就用大红的纱巾扎了一朵花,哄着你。你这才答应把项链给姐姐戴,你头上扎着纱巾花。可是你看你的小眼睛,里头还是含着眼泪。后来摄影师叔叔建议让你戴上项链,再给你们俩照一张,结果你的小脾气就发作起来,死活也再不肯。非说再照的已经不是最初那一张……”
靳欣听着,眼睛黯了黯。那时候她才多大,两岁左右吧。
“还有这张,是你姐姐入队了,爸爸给你姐姐买了条新裙子。那个年代新裙子不是很好买,尤其是这样鲜艳的红裙子。你就吵着也要,爸爸就哄你,说等你明年长得跟姐姐一样高了,这条裙子就给你;不然你现在也穿不得,太长了……”靳欣别开头去。那红裙子她记得,她当晚就拿着剪刀将那条裙子给剪短了!.
姐姐难过地哭泣,爸爸为此要打她。她当时却梗着脖子跟爸爸反抗,说“爸爸说我不能穿只是因为裙子太长,那我就把它剪短了,我自然就可以穿了!爸爸凭什么打我,这根本就是爸爸说出来的——除非爸爸之前那样说只是为了骗我!”
那天爸爸恨得真的要打她,是姐姐扑过来挡在她前头。看着爸爸的huáng铜烟杆一下子一下子落在姐姐身上,她觉得很痛快。
她有什么错?同样都是爸妈的女儿,凭什么那项链和新裙子都可着给姐姐?她凭什么就什么都要用姐姐剩下的?她不要!
“妈妈,您今晚上是有话要说吧。您不妨直说,不必这样拐弯抹角了。”靳欣失去耐心。
母亲这样一幅幅照片讲过去,是想gān嘛?难道想勾起她的所谓痛悔之心,让她意识到自己当年错了?
其实就连母亲这个动机都是偏向的。凭什么就这样肯定当年姐姐什么都是对的,她却什么都错了?如果姐姐当年没有私心,她gān嘛将自己弄得那么乖巧完美,将爸妈的注意力和夸奖都给夺走,难道不是做给她靳欣看的吗?
门上一响,靳万海站在门口,“妈妈,我有事qíng想问靳欣。”
吴冠榕转身离开,靳欣一看二哥手里抱着的一大摞信,脸就刷地变得苍白。
那些当年那个时代部队统一用的牛皮纸大信封,她如何能不记得?当年她冒充二哥的笔迹给于静怡写的那些qíng书,都是这样的!
“这些都是故纸,多亏你二嫂有个好习惯,喜欢将我们生活里的一点一滴全都小心翼翼存留下来。即便是从兰州回来,这些东西都毫无散失。我当初还笑话你二嫂,怎么搬个家要拉几大车的旧东西,不怕旁人看了笑话,或者非议咱们贪污。如今倒是感谢你二嫂这个习惯,才让我有机会从库房里将这些昔日的东西都找回来。”灯光下,万海瞳仁黝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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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第二更~~~~】
善恶到头终有报②
“二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就算母亲之前那样诡异与她说话,靳欣还不觉得怎么样。可是此时二哥这样与她说话,她才真的觉得心惊.
万海却依旧还是温润地笑,“你们女人呢都有翻弄旧东西的习惯,我以前还不理解。这次我在库房里翻旧东西,是为了找我的日记本,结果我没想到竟然找到这一扎好东西。”
万海坐下来抬头望靳欣,“这一扎信都这么多年了,你二嫂竟然还保存得极为jīng心。你看,上头还扎着红绸带,这么多年了,这绸子都没褪色,显然是你二嫂每年大清理的时候再换上一根新的。”
“我就好奇,拿过来看,更没想到信封上头的落款竟然还是我的名字……我努力搜索记忆,什么都找不见,所以我才打开了这些信来看……”
“二哥!”靳欣忽地害怕起来,想要扯住二哥的手,不让二哥继续说下去累。
万海却冷冷推开靳欣的手,“靳欣,不看这些信我尚且不知,我自己原来是这样有才的!看来我当年不该是你二哥,我根本应该是臭不要脸的qíng圣!”.
“二哥……”靳欣闭上眼睛,不敢直面万海的目光,“二哥你听我说……我那时候也是为了你。袁静兰是黑五类的狗崽子啊,她只会连累咱们!而静怡不同,她跟我们家门当户对,她又打小就喜欢你……”
“打小就喜欢我?”万海冷笑起来,“我相信静怡也是个知进退的姑娘,她当初就算有朦胧的喜欢,可是如果没有你这三两天一封信的鼓动,静怡她怎么会变得对我死心塌地,认定了非我不嫁!”
哪个少女不怀.chūn,哪个少年不钟qíng?所以青涩少年时代的朦胧的喜欢都很正常,可是万海如何能想到静怡竟然发展到后来那般的坚决?
“二哥,我、我真的是为了你着想,为了靳家着想!”靳欣颤抖起来萌。
“为了我着想……”万海深深吸了口气,“靳欣,二哥自问这么多年来始终爱护你这个妹妹。可是你为二哥着想,让二哥落得了什么?如今一个行尸走ròu,这一生痛不yù生……”
万海深深吸气,“曾经你对兰泉和小桐所做的事qíng,我还宁愿当你是姑姑管教荒唐的侄子;可是如今看来,根本就不是!好在这对孩子坚定地握紧了彼此的手,否则你将再害了下一代人!”
万海冷冷推掉靳欣攥着他胳膊的手,“其实我们倒也都无所谓了。我还活着,兰泉已经获得了幸福——你真该拍着良心好好去面对的,是靳欢!如果没有你当年做的事,靳欢怎么会被囚禁在台.湾,而且后来更是亲手杀了自己的丈夫,而后自杀,啊?!”.
“二哥,你这样说太不公平了!”靳欣面上冷漠下来,“我所做的一切,其实也是因为姐姐的嘱咐!姐姐说,大哥和二哥将来都是做大事的人,她走的事后jiāo代我要看好靳家!二哥,我所做的一切,难道不是为了你和大哥着想,难道不是为了靳家么?”
“当年如果我不冒充你给静怡写信,恐怕你那个时候就会跟袁静兰在一起;组织上会放过你和咱们家么?还有,后来如果不是我冒充袁静兰给你写信,你会死的!”
“至于简桐这个丫头。好,我承认我走眼,我没想到她竟然也有勇气跟着兰泉去了J国,可是她刚刚开始出现的时候,是盘桓在梅轩和兰泉中间的,我怎么可能不怀疑她的动机,怎么能不担心她有可能是代替她妈来向我们靳家报复的!”
“靳欣,你总是有理。”万海笑起来,“从小到大,家里谁说你,你都有话反驳。你果然老了依旧不改本色!”
“二哥……”靳欣还想qiáng辩。万海却猛然起身,扬手就给了靳欣一个大嘴巴!.
万海虽然近年身体不好,但是当年的底子还是有的,所以一巴掌出去,活活将靳欣抽出三五米远,直接撞上那边的墙壁,震动了相框,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
“二哥,你,你打我!”靳欣捂着面颊,不敢置信地大喊。这是从小到大一直呵护她的二哥啊!
“我这个耳光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打。”万海咬牙,“不管怎么说我是你亲哥哥,你纵然有错还有父母管教,还轮不到我;我告诉你,我这个耳光是替静兰打你!你这一生,害静兰太多!”
“袁静兰,又是袁静兰!”靳欣哭号起来,“爸妈还没打我,你就为了她打我!”
“一个耳光已经是便宜你!”万海温润的眸子里已是血丝迸现,“她一生孤苦,都是拜你所赐!靳欣,如果不是二老还在堂上,我今天定不放过你!”
一时激动,万海咳嗽起来。曾经那样昂藏的男子,此时已经咳嗽得佝偻起来。
门外这才奔进于静怡来,含泪扶住了万海,“万海,你平静!”.
原来静怡不放心万海,显然已经悄然在门外站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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