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兆锡用肩膀扛着甘意原地转圈,余光瞟见甘擎正在默默擦眼泪,把孩子放下来,指着甘擎,做个揉眼睛的手势,两个小家伙聪明的很,小跑着过去,猝不及防扑到甘擎怀里。
“姑姑你哭了吗?”甘意脏脏的小胖手伸过来擦她的脸,“妈妈说,做小男子汉要坚qiáng。”
甘愿随即也拍了拍她的手,等甘擎看过来的时候,也给她擦眼泪,眨巴着大眼睛,口中发出两个模糊的音节,好像是“不哭”。
甘擎的眼泪似乎越涌越凶,唇边却立刻扬起笑:“姑姑错了,姑姑这就不哭了。”站起身,把折叠椅也收好,抬头看向收容所的方向,一手牵着一个,温柔地提议,“姑姑带你们进去收容里看小动物好吗?”
方才甘信离开的时候给甘愿的耳朵上戴了助听器,所以这会儿两个小家伙一起拍手,争先恐后地答应:“好!”
说着,三个人就头也不回地往目的地进发,身后满脸欣慰笑容的墨兆锡傻傻地还没反应过来,原地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的笑容彻底僵死了,什么qíng况?什么qíng况?还有比这姓甘的一家更忘恩负义的人吗?!
“喂喂,收容所里没什么好看的,不就是猫猫狗狗的吗,甘擎,孩子小,对狗毛猫毛过敏怎么办?”墨兆锡追在几人后面,十分担忧地好心劝阻。
甘擎这次没有装作没听见,回头看他一眼,又低头看看双胞胎:“你们害怕猫猫和狗狗的毛吗?”
两个小家伙很默契地又一起摇头,甘意想了想说:“姥姥家原来有一只好胖好多毛的猫猫,我们都不怕它。”
甘愿跟着点头。
“这样啊,那咱们走吧。”甘擎听完侄子的话,选择把墨兆锡彻底无视了,牵着两只小手,继续朝宠物收容所大门走,“猫猫现在没有东西吃,一会儿愿愿和意意和我一起给他们捐东西吃好不好?”
“好!”
“姑姑,我兜里有两袋小饼gān,可不可以喂它们?”
“这个啊,我得问问管理人员。”
甘意摇她的手:“姑姑,姑姑,你养过猫吗?”
甘擎顿了一下,两双清澈如泉般的大眼睛正期待地看着她,她微微一笑,声音很低,答:“姑姑的爸爸养过一只大狗。”
“姑姑的爸爸?”甘意和甘愿对看,然后挠着头颇为疑惑,“姑姑的爸爸是谁?在哪儿呢?”
甘擎的眼皮沉重起来,闭上眼,大狗笨笨坐在挺拔如松的父亲身边的画面再一次跳到眼前,过了一会儿,父亲也蹲下,慈祥地唤:“小擎,到爸爸这里来。”
她听见自己一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和笨笨欢快的哼鸣,她伏在父亲的肩膀上咬着手指咯咯地笑,笨笨高兴得尾巴一直摇啊摇……
甘擎的唇微颤,抬起下颚,用老办法让泪水倒流:“他是名警察,现在在天堂。”
甘擎数了数钱包里为数不多的红票,只留了两张,把剩下的一股脑都塞进宠物收容中心大厅里的捐款箱窄窄的入口,想了想,最后的两张也被她抽出来,一只同样攥着红票的手挡住了她接下来的动作,墨兆锡横着眉,面无表qíng地从高处睨她,显然还在生气,说出的话也带着几分责怪。
“我说,你这么大的人,难道还想体验一□无分文的刺激?好歹也要留一个一两百块傍身。”
她今天没穿高跟鞋,身高上和大个子墨兆锡形成不小的差距,她只能像个孩子闹别扭似的看着墨兆锡打开她的手,把自己手中红艳艳的钞票投进去。
“我刚才打听了一下,工作人员说现在收容中心最缺的粮食,如果有机会,下次我们还是直接捐狗粮啊猫粮啊什么的比较实在。”
过了很久,甘擎愣着也没说话,墨兆锡探头皱皱眉,摸了下腰间的钱包:“怎么啦?不会嫌我捐的少吧。”
“没有。”甘擎摇头,“你不是怕狗,所以不会进来的吗?”
墨兆锡顿时感觉无地自容,握拳头放在唇边轻咳一声:“咳——狗嘛,有什么……好怕,我之前是故意逗你开心,你看不出来?真枉费我一番苦心。”
甘擎摸了摸埋在衣领中颈窝里的小吊坠,心qíng舒缓很多:“我不信。你可是被狗啃过屁股的!”
“嘘——”墨兆锡抬手就捂她的嘴,唇离她的耳朵很近,眼神向四周瞄,“别让你侄子听到,‘啃屁股’这个字眼多儿童不宜啊!”
甘擎脸色爆红,出其不意掐下他的腰,墨兆锡“嗷”一声放开她,低吼:“谋杀亲夫啊你!”
“谁让你总胡说!”
“我说的都是事实,啃那里多——”
“你还说——”
“是你发散思维啊!”
“……”
“不过,我们也挺有默契的!”
“……”
此时,甘愿和甘意在一个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兴高采烈地走在最前面,根本没听见所谓儿童不宜的东西。
40
收容中心的工作人员把他们从猫舍一区领出来,大概看的出甘擎和两个孩子十分喜欢小动物,他们的恻隐之心又那么毫不掩饰地流露,工作人员接着十分热心地想带他们参观犬舍,并试图给他们介绍几种小型犬,希望他们能够收养一只。
墨兆锡赖在通往犬舍区的转角,双腿灌铅似的走不动,小型犬他倒可以硬着头皮装若无其事,大一点的他就真得绕道了。
“你们一定渴了吧,我去买水。”买完水他们也参观的差不多,一切可以风平làng静。
甘擎知道墨兆锡嘴上逞能,实际上还是怕的要命,在外人面前她也不好为难他,毕竟创伤后遗症这种病可大可小,就像……她其实比墨兆锡还不中用,她害怕蟑螂,怕到什么程度呢,如果在哪里看到蟑螂,她会胆小到选择再也不去那个地方,起初听到同事们叫qiáng子“小qiáng”她就各种浑身不适,起jī皮疙瘩,好在现在有了女朋友的小qiáng不像以前那么邋遢。
她的创伤来自……甘擎眼神放空,似乎她生命里的所有创伤都来自于父亲去世的日子,那永远失去的痛苦像束缚她的枷锁一般,在之后的岁月里将她牢牢锁在那沉重而绝望的十几天当中。
二十一年前一个普通的仲夏清晨,甘有良和每天一样,一早到派出所里接笨笨去附近的老公园晨跑,杨颂英不喜欢宠物,所以甘有良一直没有把笨笨带到家里养的打算,即使那个时候他们住的还不是法院给分配的大院,只是甘有良父亲留下的四层土楼,甘有良常常告诉自己,以杨颂英的家庭出身肯嫁给他,随他屈身在这么个小丁点的地方,已算他的福分,所以,他并不在意杨颂英仿佛与生俱来带着的那股子高傲,反而在生活上处处包容和迁就妻子。
小甘擎接到爸爸在楼下呼唤的暗号,从木窗子里探出个脑袋,挥挥手,笨笨看见她,舌头吐得老长,兴奋地直原地转圈圈。
甘有良按照习惯,带女儿去早餐馆吃早餐,笨笨老老实实趴在他的脚边,经过甘有良的训练,笨笨从来不在主人吃饭的时候上桌抢东西吃,乖的像只大型玩具。
甘擎那一天的早餐吃了三个猪ròu陷包子,还有一碗蟹huáng粥,撑的她直摸圆鼓鼓的小肚皮。
“爸爸,好饱啊。”数数盘子里剩下的包子,“一个,两个,三个……妈妈像我一样吃三个也能吃饱吧。”
甘有良摸摸女儿的头:“妈妈是大人,三个不够吃,怎么也要……”伸出五个手指,“五个。”
甘擎重重地点头:“啊,妈妈也爱喝蟹huáng粥……我们也要拿五个回家吗?”
甘有良慈爱地笑着纠正道:“是五碗……”
“哦……爸爸,隔壁小杰说,他爸爸礼拜天要带他去水库钓鱼,烧烤吃,我们什么时候也去?”
“这个礼拜天,我想想……”
在意外发生之前的半分钟里,甘擎仍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有个疼她爱她的爸爸,有个优秀能gān的妈妈,虽然妈妈每天都很忙,但是她的爸爸却几乎填补了所有的空白。
父亲的想……持续了很长时间,久到生命在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甘有良这边在想他这礼拜天有没有时间陪女儿玩,甘擎百无聊赖地晃着两只小腿,双手撑在椅子上向四周望,在早餐店的角落里看到一个男孩正瘪着嘴、眼里含泪警惕盯着父亲脚边的笨笨。
甘擎歪头好奇地看着他,再看看笨笨,声音很小的问:“你害怕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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