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后_亦舒【完结】(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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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紫珊迫下来,“徐可立徐可立。”

    她趋向前拉住他,伸出两臂,搭住他的双肩,“求求你,帮帮忙。”

    徐可立正想轻轻拂下她的双臂,香宝珊已在门角出现,神色不悦。

    阿紫见到姐姐烦恼,不但不解释,反而把双臂收紧一些。

    徐可立连忙尴尬地用力挣脱,扔下她们姐妹俩,急急走进书房。

    香宝珊冷冷看着妹妹,“这次又是什么,次次都叫徐可立救你,他不累,你也该累了。”

    香紫珊反唇相讥,“最累的应该是你,姐姐,十六年来不住在父亲面前说我坏话,造谣生事。”

    “我所说的都是实话。”

    “对你有益的才是真话。”

    两姐妹的争吵全落在捧着-花进来的连嫂耳

    为免两位小姐尴尬,她识趣地躲进偏厅去。

    连嫂巴不得耳朵可以关上,免得清晰地听见两姐妹争吵。

    只听得宝珊说:“每个学期换一间学校,一不对就把首饰衣服往街上扔,故意缠住我的男朋友,难道不是事实?”

    “香宝珊,我恨你。”

    “你恨每一个人,你的世界是恨的世界。”

    连嫂来不及躲避,已见阿紫冲进偏厅来,穿过长廊,不知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连嫂抱起花瓶,只听见大小姐冷冷地问:“你在这里多久了?”

    连嫂抬起双眼,笑道:“我刚刚进来。”

    “有没有见到二小姐?”香宝珊追问。

    连嫂佯装莫名其妙,“二小姐在这里吗?”一边说一边走开。

    两姐妹年纪这么小就如此难相处,谁家的男孩不幸,才同她们攀jiāoqíng。

    连嫂做梦也没想到那会是她的儿子连环。

    香紫珊跑到工人宿舍爬上橡树探望连环的房间。

    她摘下椽子扔进房中。

    连环见是她,忍不住问:“你又来gān什么?”

    “我来看我在世上唯一的朋友。”

    阿紫语气真挚,连环默默不语。

    “你没有挨骂吗?”

    “我才不怕。”

    连环伸出手臂挡扔进来的橡子,“喂,不要折磨大树,它比我们早出生,在地球上更有地位。”

    “徐可立说这棵白橡树起码有六十岁。”

    又是徐可立。

    却不承认徐可立是她的好友。

    “它能长到三十公尺那么高。”

    连环微微笑,“也是徐可立告诉你的吗?”

    阿紫不回答,“你们一家没有搬来之前,我已经常常到树上玩耍。”

    连环顿生怜悯之意,阿紫一直是个寂寞的小孩。

    “在最高的树丫上,往大屋看,什么都一清二楚,你试过吗?”

    连环的心一动,像是猜到了什么,又不能决定。

    “出来,连环,我们一起爬上去。”

    “别疯,树顶有六七层楼高,太危险。”

    “呵哈,你不敢。”用起激将法。

    “是,我是不敢。”连环既好气又好笑。

    这女孩,刚被学校撵出来,却若无其事。

    “来。”阿紫伸出手。

    连环到底年轻,按捺不住,灵活地随阿紫爬上树梢,两人身手敏捷,互相扶持,很快到了树顶。

    阿紫说得对,居高临下,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连嫂在后门正在吩咐司机办事,厨子挽着作料回来……。

    连环忽然想起,阿紫看到的,一定比他还多。

    此时她正无忧无虑采摘树叶cha到头发上,连环帮她把叶于排放在头顶似扇子般散开,活似一项冠冕。

    阿紫活泼地笑,躲在树梢,好似传说中的jīng灵山魅。

    连环赞道:“多么好看。”

    阿紫盼望地问:“比姐姐更漂亮吗?”

    连环从来不觉得香宝珊有什么优点,他的眼神给阿紫一个肯定的答案。

    阿紫随即说:“看。”

    徐可立与香宝珊双双目前门出来登上红色的跑车,滑下大路。

    他俩状至亲热,看得到徐可立只用一只有手把住驾驶盘,另一只手,与香宝珊相握。

    阿紫收敛欢容,转头问连环:“他们会结婚吗?”

    连环看得出来,徐可立与香宝珊的婚事早已受到家长默许。

    “徐可立会是一个好姐夫。”

    阿紫听到随即把叶冠扯下,撇下树去,身子接着滑下树gān,一下子去得踪影全无。

    连环qíng绪也忽然滑落,盘坐树上不出声,默默看着阿紫奔回大宅。

    阿紫被禁足一星期。

    徐可立忙着替她找新学校做新校服。

    新学期开始,林湘芹对连环说:“大学的功课好像更清闲。”

    连环像是没听到,过一会儿他问:“喜欢一个人,比那个人喜欢你多,是否一种痛苦?”

    湘芹的心“咚”一跳,她小心翼翼地打探:“谁,谁喜欢谁多一点?”

    连环不语。

    湘芹并不笨,忽然知道这两个人当中没有她,于是qiáng笑问:“你在说谁?”

    连环回过神来,“我只不过有点感喟。”

    湘芹问:“是我们的朋友?”

    连环不肯再说。

    湘芹觉得这些年来,她似在叩一道永远不会打开的门,本来她顶有耐心,打算守在门外,直到连环心扉打开,可是今日她才发觉早已有人穿门过户,登堂入室,如人无人之境,湘芹如有顿悟。

    何必去理那个人是谁,是谁不一样,何必查根问底,自寻烦恼。

    湘芹在该刹那如释重负,脸色样和起来。

    她微笑道:“别胡思乱想,我们是学生身份,有什么资格去研究谁爱谁更多。”

    连环骤然涨红面孔,向湘芹投去感激的一眼。

    傍晚,连嫂替儿子打扫房间。

    她纳闷地说:“这么多橡子从何而来,不小心踩到怕会摔跤。”

    连环放下书本:“不要扫不要扫,随它去。”

    连嫂懊恼地说:“你比你父亲还要怪。”

    到了那一个冬季,橡子落满糙地,医生进出香宅的次数更加频密。

    傍晚老连边喝啤酒边说:“东家应该早进医院。”语气十分惋惜。

    连嫂说:“他与你同年,我看你好像还打算活多五十年的样子。”

    “挺穷的时候一直以为财富可以解决一切困苦,可是你看香氏,大宅背山面海,他从来不看风景,花圃整理得那么出色,一贯视若无睹,成日成夜就关在书房内,他到底在密室内做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香先生自我判监,是个永久徒刑。”

    老连叹口气,“说得好。”

    那一个晚上,连环睡到半夜,被轻轻哭泣声惊醒,伸手想开灯,触及轻轻柔肌。

    他在黑暗中坐起来。

    连环当然知道这是谁。

    阿紫伏在chuáng角饮泣,“我父亲快要去世了。”

    连环安抚她:“他会痊愈。”

    “你已多月没有看见他,他不会好。”

    “喂喂喂,”连环轻抚她长发,“别诅咒他。”

    两个少年的声音都低得无可再低,似自言自语。

    阿紫把头埋在连环胸前。

    连环取笑她:“我还以为你一点也不爱父亲。”

    阿紫毫无犹疑地答:“我恨他。”

    但是对他们父女来说,爱与恨的界限并不分明,浑饨一片。

    第二天一早,连环听得母亲抱怨,“老连,把电话号码改一改行不行,最近从早到晚都有人拔无头神秘电话来烦扰。”

    “会不会是女孩子找连环?”

    “只得一位林湘芹罢了,”连嫂的jīng神来了,“这个女孩子没话讲,大方稳重,又自小看到大,简直没有一丝缺点。”

    老连认同,“确是个端庄可爱的少女。”

    “可是连环懒洋洋似不懂抓住机会。”

    “这些事是注定的,你不用着急。”

    连环等在电话旁边,一响,马上接过。

    他不顾对方是否愿意说话,便轻轻说:“医生会尽力控制病qíng。”

    那边过一会儿放下听筒。

    连嫂问:“谁?”

    连环答:“同学提我带笔记。”

    又是除夕,连嫂忙着为两个家庭准备过年,工夫做到十足,却搞不起气氛。

    没有人想过年,也没有觉得过年有什么重要。

    满桌菜肴摆出来,只略拔动两下,一听见门铃,立刻跳起来去开门给医生或律师。

    香紫珊向徐可立央求:“让我陪陪父亲。”

    徐可立犹疑,“他不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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