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妆_荔箫【完结+番外】(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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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问得太后一愣,打量他片刻,沉然道:“自然。”

  “好。”皇帝点了点头,抬手示意了随侍的宦官近前,“传旨下去,云氏乃父皇亲封的公主,如今朕承继皇位,按制封长公主,封号不必另拟,仍用‘锦宁’便是。”

  好一阵死寂,殿里一时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皇帝倒仍是气定神闲,一壁吩咐宫人扶云婵同走一壁径自向外行去。走着走着,打了个哈欠又停下脚来,思量间口气轻松:“多年来承母后养育之恩,方才惹得母后不快是儿臣不是。但儿臣还须告诫母后一句——儿臣承继的皇位是父皇的皇位、执领的江山是霍家的江山,来日的大事小qíng,还劳母后着人告知一声,让儿臣尽这个责,切莫因为不想让儿臣心烦就擅作主张。”

  云婵只觉字字惊心,低着头任由宫人扶着往外走,全做听不见皇帝的话。

  皇帝来时未坐步辇,目下出了门,看了一看云婵,吩咐宫人备煖轿来送她回去。宦官应了

  声“诺”,思忖后又询问说:“不知送长公主去何处?”

  皇帝稍一沉吟,一时也没心思多想哪个宫室合适,索xing道:“先去宣室殿。”

  宦官又应了“诺”,领命而去。皇帝看向云婵,她被两个宫娥扶着,仍无力得站不稳。手指又伤得重,怕随意搁下与衣料相碰生疼,便只好悬空架着,站姿看上去颇是奇怪。

  “朕还有事……”他说着,看向她身后不远处的长乐宫宫门,转而一笑便改了口,“罢了,陪你等一会儿。”

  ☆、3养伤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云婵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加之那伤又足以让人痛得恍惚,她一路上都觉得浑浑噩噩的。直至踏进了宣室殿的殿门,在淡泊的熏香气息扑面时才又清醒了些许。

  抬眼望去,殿中一切与几个月前一般无二,还是一样的大气庄重、一样的金碧辉煌。几个月前,她就是在这里拜别的先帝,踏出殿门后,又在一众朝臣的注目下登上马车,与那长长的仪仗一起,往赫契而去。

  “……陛下。”云婵挣扎着唤了出来,眼前的背影当即停住了,回过头看一看她:“怎么?”

  “我……”她觉得有满腹的话想要说个清楚,一时又不知从哪一句开始说为好,话语磕磕巴巴的,“这长公主的位子……”

  皇帝眉头稍一蹙,睇了眼侧殿,眼见御医、医女皆在殿中等着,回身扶了她的胳膊,和颜悦色:“到侧殿去,边医着边说。”

  一同入了侧殿,宫娥扶着她在榻上躺下后静默退下。皇帝也未走近,只示意御医上前为她看伤。

  云婵禁不住地去看御医的神色,见他眉头紧皱着,心知着实伤得不清,害怕之下问出的话颤颤巍巍的:“大人,我这手……是不是……”

  是不是保不住了?

  她想这么问,却到底没有勇气说出来。后半截话卡在了口中,只是带着几分不安望着御医,黛眉稍稍蹙着、明眸中微光轻闪。皇帝在几步远的地方安静瞧着,分明地觉出,只要眉间蹙得再深一分,眸中那一抹微光就要化成泪珠掉落下来。

  一时间不自觉地悬了口气,甚至想上前先让御医退下、不让他答话便是。到底是没有如此冲动地阻拦,就这么又悬了一会儿气息,听得御医沉闷地禀道:“长公主伤得不清,臣勉励医治,但病根大约多多少少会有些……长公主莫要心急,耐心养着,臣可尽量减缓这些病根。”

  还好。

  云婵的心陡然一安,几步开外的那人同样心下一安。

  皇帝指了御前的宫女照顾她,被安排到近前的二人都是位份不低的女官。来向云婵见了礼,接着便认认真真地去记御医的嘱咐去了。十指皆已包扎妥当,内服的药尚在煎着,云婵显无别的事可做,皇帝想了一想,终于走到她榻前,未直接在榻边坐下,而是着人添了个席子:“你方才想说什么?”

  “陛下……”云婵思索着,末了直言问说,“陛下为何封……”在自称间又徘徊了一瞬,才选了个似乎不怎么对但也到底不算错的继续说下去,“为何封臣女做长公主?”

  皇帝凝睇着她笑了出来。她本就生得美,因此才会选进宫来以备和亲。目下刚受了重伤虚弱得很,姣好的面容添了苍白,直让人忍不住地生出悲悯来。偏这一问又问得满是认真,一脸寻求答案的样子……

  看着十分……简单善良?

  云婵却不知他为何发笑,难免有点发虚,往后缩了一缩。他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停下来后仍看着她,安静片刻,温言道:“母后不肯放你出宫,若朕qiáng行放你走了,不知你在宫外会出什么事。”

  他自觉这么一句解释便已足够,她却仍以那般神色望着他,似是还在奇怪他gān什么要救她、这跟他没有关系。

  “……”皇帝眉头一挑,声音沉了两分,又道,“‘无恻隐之心,非人也’。”

  这原是《孟子》中的一句,没有怜悯伤痛的心,便不算是人。换言之,任谁见到她伤成那般样子,都得出手救她。

  云婵默了一默,颔首缓缓舒出一口气,轻轻说出的一句却是:“‘无羞恶之心,非人也’。”

  同是《孟子》中言,无羞耻憎恶的心,便不算是人。

  皇帝短短一怔,自然知道她所说的“羞耻憎恶”是什么。她被赫契退了回来,全天下都看着,是她的羞耻;此事导致先帝驾崩,他该有憎恶、她对自己也有憎恶。

  “此事,朕方才在长乐宫中说得足够明白了。”他平静道,没有半点故作大度地伪装痕迹,“是谁去都会是一样的结果,所以大夏该觉得羞耻,但你不该。”他顿了一顿,稍抬了首,映照在面上的光线看上去更明亮了些许,缓而一笑,又说,“‘无是非之心,非人也’。”

  分不清是非善恶,便不算是人。

  此事中的是非他自认看得明白,甚至全然不能理解怎的旁人都把错处怪到云婵头上去。只是先帝驾崩得突然,登基之初事务格外多些,他一时顾不上便不曾多管过她。待得听闻叶澜是为她求得特赦,心下反觉如此也好,是以知道了仍当不知道,想着由她出宫回家便是了,乐见其成。

  谁知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妨,到头来却让皇太后也知了qíng,就这么把人挡了下来。他觉得云婵冤决意救她,加之从前的种种,心下急了,倒索xing封她做了长公主。

  “你安心便是,朕许你做长公主,就绝不会‘秋后算账’。”皇帝衔着笑,半开玩笑的口气。停了听又道,“在侧殿把伤养好,之后住到端庆宫去。和亲之事日后不必再提了,大夏与赫契如何,是朕的事。”

  他说得平和而有力,毋庸置疑的口吻让云婵怔怔地听完后,只剩了应一声“诺”的份儿。

  云婵在侧殿中住得并不算安心。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心知这是天子居所,又每日都人来人往的、从朝臣到宗亲皆有,总有些心中难安。

  这长公主的位子……坐得更不安心。便是不说因先帝驾崩而起的内疚,她也觉得自己不该当这长公主——本是为和亲而选进来封了公主的,如今和亲这搁在源头上的缘由没了,她怎还配和旁的公主一样加封长公主?

  皇帝……倒是个很好的人。云婵每每想着,总会不知不觉中显些笑意出来,又说不准是在笑什么。自己认真思量着,大约是觉得在宫里有个人护着到底是件好事吧……

  何况,就算真如同他所言那样,那不是她的错,她的死活和他也是没什么大关系的。如此他仍能顶着太后的不快救她,她即便觉得心惊,也还是感动的。

  感动之余,云婵忍不住地在想,自己是不是能做些什么事。无论大小,心存感念,就不能无动于衷。

  皇帝头一回在正殿见着她的时候,吓了一跳。

  她已歇了好些天,从没进过正殿。目下已是严冬,他因朝中之事满心烦乱,早早地吩咐了宫人回来传话,让旁人皆退出去,自己一壁想着事一壁走进来,到了殿门口猛一抬头发现还有人在,当真惊了一惊。

  云婵却是不知这些。

  她午间睡了一会儿,一觉醒来,原想出去走走,却见殿中连个人影都没有,就连平日里服侍在自己身边的人都不知去哪里了。

  兀自穿了斗篷,行出侧殿时抬眼一看,案上一堆奏章散乱地搁着。

  隐隐约约地知道皇帝近来烦心事不少,觉得他见了这般凌乱会更心烦。又寻不到别人,只好自己上前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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