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记·晏然传_荔箫【完结+番外】(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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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神色伤感地默然,然后幽幽地问我说:“长姐,红墙里再可怕,可有举目无亲可怕么?”

  正文 97

  四月底,圣驾回宫。

  那一日,一众家人子正学着奉茶的规矩,过半都有明显的心不在焉。毕竟目下回宫那人,是决定她们去留的人,也有可能是她们要终身依靠的人。

  这样的心思,不仅我不能因此斥责她们,连许司籍都选择了视而不见。一屋子都各自走着神,却安静得如入无人之境。

  这样的安静被宦官的一声“永定帝姬到”打破时,我难免一怔。抬眼见永定帝姬乖乖地牵着rǔ母的手进来,不禁带了笑。殿中的家人子都纷纷起身行礼。她们尚未得封,“家人子”秩九品之外,和皇家帝姬的身份天差地别,一时都行了稽首大礼,这倒弄得永定帝姬有些不适应,四下张望了一圈,最后将目光投向我,很是迷茫。

  我笑向她招了招手:“永定来。”

  她又展露了笑意,提裙向我跑来,在我面前一福朗声道:“宁母妃大安!”

  我忙拉着她坐下,吩咐婉然去备她爱喝的杏仁露,笑问她:“刚回宫不好好歇着,怎么来毓秀宫了?”

  “来找弟弟。”她歪着脑袋眨了眨眼,“宁母妃和母妃的话一样,都要我好好歇着。”

  “那你还乱跑。”我嗔怪道,“又不听你母妃的话。”

  “才不是,是父皇说我想来就可以来,看看母妃和弟弟过得怎么样。”永定回答的声音清脆嘹亮,好几位家人子都忍不住掩嘴忍笑。

  合着是他怂恿的,让永定当着众人的面这般说出来我自有些不自在。正好婉然取了杏仁露回来,适时地堵了永定的嘴,我便向婉然道:“喝完了带她去妁华居见元沂去。”。

  午膳前一刻,众人正准备各自散去回房用膳,郑褚却稳步进了殿。殿中有曾随母亲入宫参过宫宴的锦都贵女,见了他连忙一福:“郑大人。”

  郑褚便一壁应承着两旁众女,一壁继续向里走着,到我面前方一长揖:“宁贵姬娘娘安,陛下宣您去成舒殿。”

  我颌了颌首,却是看了看旁人,犹豫着问他:“那这里……”

  郑褚笑答道:“一会儿宫正会来。”

  我了然点头,告诉婉然去带元沂和永定来,一并去成舒殿。

  毓秀宫已在后宫之外,离成舒殿算是远的,可郑褚既是步行而来,我也不好独自乘步辇让他在底下随着。便道是chūn时舒适,随意走走散心。

  途中,我向郑褚道:“其实大可请陛下来毓秀宫看看,纵未殿选,圣驾亲自来也不是不合规矩。一众家人子都等着呢。”

  “陛下对这一届的家人子不上心。”郑褚摆了摆手,“娘娘知道都有什么人在。”

  三个方家的女儿,大理寺、鸿胪寺丞的女儿,还有六部各级官员的女儿。说是大选充实掖庭,实际上其间有多少权力纷争,难怪他要心烦。

  “陛下上不上心也终归是要见的,纵使两位太后和皇后娘娘能帮着挑一挑,他也总不能一直不发话不是?”我哂道。

  郑褚苦笑起来:“这话娘娘去劝陛下吧。尚仪局已将丹青呈上去了,我瞧着陛下还没心思看呢。名册倒是随意翻了几页,也就搁下了。”他顿了一顿,问我,“娘娘和一gān家人子共处了这么多日,有什么出挑的可向陛下引荐么?”

  我点点头:“自是有的。大理寺丞的女儿陈氏、桓州巡抚的女儿苏氏、还有越辽挑进来的民女沐氏都不错。”我想了一想,终是未同他说芷寒的事。我对此尚有犹豫,总觉得她到底还是出宫嫁人的好,可她又那般坚持,似乎是听不进劝了。这些日子我将宫中的种种险事,譬如夏庶人、和贵嫔、愉妃和瑶妃地事都同她说了,她每次都是沉默地听着我说,没有半句回应,然后学礼仪规矩时仍是格外的认真,当真是不当选就不罢休的意思。

  也不知宏晅翻看名册时是否注意过她,又是怎样的意思。

  成舒殿里无旁人,我行礼到一半便被他拦下了,他牵过我的手一笑:“辛苦。”

  “哪及陛下祭祀辛苦?”我笑吟吟地对上他的眼睛。

  两个半月未见,在与他相识的十一年里,也算长的了。

  元沂伸着小手扯了扯他的衣袖,抬头望着他:“父皇……”

  他把元沂抱起来,笑着问他说:“听你母妃的话没有?”

  元沂极认真地点头:“听了!母妃和rǔ母的话都听!”

  宏晅对此答案很是满意,又问他:“在毓秀宫有没有捣乱?”

  元沂连连摇头:“没有。”

  永定在旁笑着道:“父皇,毓秀宫有好多漂亮的姐姐啊……”

  我不禁一笑,纠正她道:“你可不能叫姐姐,指不定哪一个日后就是你母妃。”

  她倒是正好将话题扯到了家人子上,我遂向宏晅一颌首,浅笑道:“听郑大人说陛下还没看那些丹青,再过十几日就是殿选了,陛下总要看一看,各宫主位还要召合陛下意的先进来叙一叙呢。不如臣妾陪陛下一同瞧瞧?这些日子臣妾与她们共处着,也知道她们一些,可与陛下说说。”

  宏晅虽不太乐意,到底还是点了头,吩咐宦官去取丹青。

  足足百余卷丹青呈进来,宦官十幅十幅地打开仍需看一阵子。

  宏晅耐着xing子一幅幅看过去,我在旁解释着,鲜有能让他主动发问的。

  终有一幅让他停了脚。画中的女子眉清目秀但并不算出众,一袭专为家人子备的天蓝色jiāo领襦裙束出了她的纤腰。宏晅的目光却全不在那画上,他瞧了瞧右下的那个名字,侧头问我:“晏芷寒?你妹妹?”

  “是。”我点点头,“没想到她也在家人子之列,臣妾见时也大感意外。”

  他一颌首,向持画的宦官道:“收起来,呈长宁宫。”

  我一愣:“呈长宁宫gān什么?”

  他边是往前走着看下一幅画边是笑道:“还能gān什么?请母后做主给你妹妹挑个如意郎君。”

  我踌躇着不知如何将芷寒那些话说给他听,半晌,他察觉到我的安静了,回过身问我:“怎么了?”

  “芷寒她……”我矛盾再三,一叹,才道出,“芷寒她想进宫。”

  他有些意外,又问我:“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自是不想让她进宫了。可又不知如何拦她,也不知是否该这样拦她。我久在宫中,只觉得宫外无论如何都比宫中好;可她久在宫外又养父母皆亡,只想着能和我一起便比什么都qiáng。

  我思忖了良久,终是低低道:“臣妾觉得……随她的意吧。”

  宏晅一点头,了然道:“留下当女官吧,正好也少个尚仪。留两年就嫁出去,也不耽误她。”

  “这……”我想了想,踌躇着委婉道,“她是想……留在宫里陪着臣妾……”

  宏晅的神qíngyīn晴不定地变了又变,然后很不自然地又问了我一次:“那你的意思呢?”

  “臣妾觉得……”我感到双颊开始逐渐发热了,和夫君在这里讨论是否要将妹妹纳入宫中为妾的事qíng,实在很是别扭。

  他无声一叹:“你既然不愿意,就还是让她嫁出去。若想时常团圆,让她常进宫来见你也就是了,不一定要她入宫为妃。”

  “是。”我抿了抿唇,无奈道,“这些话臣妾都跟她讲过,可她有她自己的想法,那想法也不是不对。她是觉得,如此这般的家世,即便嫁出去了也难免被夫家看不起,彼时莫不说臣妾帮不上忙,陛下也是不便去管别家内事的。”

  他长久地沉吟着拿不定主意,我一福身,怅然道:“若不然……陛下圆她这个心愿好了。臣妾这个做姐姐的,这些年也没怎么照顾她,如今她提了这样的要求,臣妾若再横加阻拦,当真是说不过去了。”

  更何况,即便芷寒不进宫,也终究还有别人要进宫的。旁人,多半指不准日后就是敌人,还不如本家的妹妹来得可信。

  再则如她那般说,我也委实不放心她嫁入什么世家了。

  他凝睇着我,温声缓缓道:“既然她非要进宫,你也不反对,就选进来吧。赐个位份,朕拿她当妹妹看就是,你也就不必心里不痛快。”

  我知道这对芷寒不公平,也知道她那般地勤练礼数是为了入宫后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可我实在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再去劝他拿她当寻常妾室看了。这份私心,我放不下,只得劝自己说芷寒亲口说过她不在意,得宠与否于她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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