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微沉吟一瞬,方向宏晅一福,浅笑道:“这位中贵人也是好心,不若臣妾先进去看看,与她说一说,如是她心qíng好,陛下再进去;若她当真心qíng不好,臣妾与她道了歉便出来,如何?”
他一思忖,却道:“等她伤好了再来吧,免得她心qíng不好弄得你也不快。”
我坚持地摇头,执意要进去见她:“没事的,到底是臣妾当时自私了没为她求一求,她若真是有气就由着她发脾气去就是了。”
他见劝不住,便不再劝,吩咐怡然和婉然同我一起进去。
宫娥挑了帘子恭请我们进去,沐美人趴在榻上,见我进来登时一凛,怒然喝问:“你来gān什么!”
我微微一笑:“来给娘子赔个不是。”
“赔不是?”她一声冷笑,“你有心要害死我,赔什么不是!”
“话不能这么说。”我笑看着她,踱到她的妆台前,一件件观赏起妆台上的簪钗步摇,口中闲闲地道,“昨儿个娘子你看见了,肃悦大长公主和帝太后那般生气,本宫哪儿敢求qíng啊?”
“本也没指望你求qíng!”她冷然质问,“后来呢!你让宦官去禀广盛殿,又刻意拖着时间,不就是为了耗着看我死么!今天假惺惺地来装什么好人!”
“怎么是装好人呢?”我把玩起一支白玉梅花簪子,悠悠哉哉地回着她的话,“林晋跑得一身汗去见陛下,你觉得陛下看了心qíng会好么?再则,本宫说国事为重,有错么?”我转头向她,凝神一笑,“就算是有心要你的命又如何?难不成你现在还觉得你能凭着陛下的宠爱同我一争么?你看清楚吧,陛下从来就没真拿你当回事,可你在六宫中树的敌,可都一个个地记着你呢。这是肃悦大长公主留了你一命,若不然,今儿个你在天之灵,大抵能看到不少嫔妃拍手称快。”
“你好狠的心……你就不怕陛下知道这些话!”她有些歇斯底里了,我想这样同她说话一定很累,便稳步走近了她,兀自坐在她chuáng前,笑意不减:“知道了又如何?本宫和他相识十几年了,还是他次子的养母。而且……”我贴在她耳畔,缓缓道出后话,然后端详着她面上的愤怒与惊讶,露出满意的微笑。
“你……贱人……你凭什么!”她不肯接受地怒喝着,我微笑着回看着她:“那你刚进宫便chūn风得意至此、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又凭什么?本宫告诉过你,在后宫有许许多多的人可以要你的xing命,你不肯听。”
其实我明知此时再说什么她也是照样听不进去的了,听进去了,也没机会再挽回了。
“知道么?你没机会复宠了,后宫的荣rǔ兴衰本宫见得多了。你这伤要养好……三个月?半年?陛下早就无所谓你了,又或者,你只要留下一点毛病,你以为你还能有机会么?”
她的面色一点点变得难看、变得毫无生气,我含着凄迷的笑意短短一叹:“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就求着自己活得长一点吧,兴许还有当上太妃的那一天。”淡淡睨着她已使不上力的身子,我神色微有一滞,“哦,瞧着不太可能了。那若本宫是你,本宫就会竭尽全力去报这个仇,让害本宫的人过不好,也算是对得起自己了。”我说着一抿唇,颌了颌首,“陛下还在外头等着本宫呢,本宫不打扰娘子休息了。”
她眼中有一瞬的光芒:“陛下?”
“是,陛下一起来的,不过没什么心思见你。”我淡看着她扬声一笑,便转身离开。行了两步又顿足道,“哦,美人娘子大约还不知道吧,苏美人刚晋了容华,掌瑜华宫主位。本宫想大概就这一两日里,她会来谢娘子给她腾位子的恩德的。”
绮灵轩正厅,方才在门口挡驾的宦官躬身朝我一揖,垂眸不言。我扫他一眼,缓然道:“行了,去知会苏容华一声吧,要带的话本宫给她带到了。接下来行不行,就看她自己如何做了,本宫不gān预。”
“诺,臣代容华娘娘多谢宁贵姬娘娘。”他又一揖,恭送我离开。宏晅在廊下坐着,见我出来,问我:“如何?”
“她是想见陛下的。”我低下头,凄然叹息,“不过又觉得伤成这样不宜面圣,执意要我替她来求陛下,过些日子再来看她。”我微抬了抬眸,轻声而道,“陛下遂了她这份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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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0
我已太清楚如何把一个已失宠的宫嫔bī上绝境了,每一句话都是有意刺激她,她一定受不了的。而我之所以帮苏容华这个忙,是因为不愿她找芷寒去做。芷寒没有我了解这些,我不想她失手害了自己。
苏容华没有告诉我她具体想做什么,倒也不难猜,左不过就是想再踩沐雨薇一脚。所谓墙倒众人推,没什么不好理解,我也无心去怪她行事太狠,宫里本就忌讳东山再起。
是以瑜华宫出事那晚我连问都懒得问,若不是身居一宫主位漠不关心卫视不懂,我根本懒得走这一遭。
瑜华宫的新主位容华苏燕回被人下了毒,所幸她行事谨慎逃过一劫,试菜的宦官却当场身亡。矛头指向了绮灵轩的沐美人,苏容华请皇后旨意彻查,宫正司雷厉风行之下不出半个时辰就有了结果。
确实是沐美人。
知悉前因后果的我,无心去细究究竟当真是沐美人绝望之下所为还是苏容华布置好了一切栽赃陷害,因为这一切很快就不重要了。
沐美人很快就会没命了。
我到绮灵轩的时候,从皇后到末等的宫嫔都在正厅坐着。这样的事,按理是该把沐美人带出来问话的,可她身上的伤实在不允许她动了。
“大长公主已经那般告诫过,她不知收敛也就罢了,竟还作出那样的事来。”素来端庄的皇后也显得有些怒不可遏,“苏容华那日不过是说了个想法罢了,便遭如此报复。若让她有个机会,是不是还要找大长公主算账去?”
“皇后娘娘息怒。”琳孝妃在旁劝道,“新进宫的不懂事,不值得娘娘气坏了身子。既然宫正司已经查明了,娘娘下旨便是。”
皇后沉下气来,沉吟着下了旨意:“沐氏雨薇着即赐死。这事,明儿个早上再禀成舒殿,不必这个时候惊扰陛下了。”
宦官领了命,便静默地进了沐美人的卧房。
一切都很安静,几乎没有听到任何响动。我们不知道沐美人是任命地赴了死还是有求饶喊冤,亦或是一入既往的怒骂……就如这件事究竟真相如何并不重要一般,这些都不重要了。总之她死了,没有用太久,没有费太多工夫。一杯鸩酒,结束了她的xing命。
屈指数算,她进宫尚不足四个月。这一次的新宫嫔里,数她在这四个月里过得最顺——至少在头三个月里是无人能同她比的。她若是聪明一些、xing子再温婉一些,焉知不是下一个长宠不衰的宠妃?
“既然了了事,各位妹妹就回去歇着吧。”宦官出来复命,皇后缓和了颜色向众人道,“苏容华受了惊吓,明早不必来晨省了,好好歇一歇。”
“诺。”苏容华一福,与众人一同告退。
我忽然觉得很可怕。从宠极到命殒,一线之差。可以说她蠢在不自知,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得罪了不该得罪、得罪不起的人,故而丧了命。可是……我呢?我想我是比她清醒的,却突然拿不准自己是否也在不自觉的qíng况下得罪了人;又或者,会不会有人像苏容华对沐雨薇那样对我,bī着我动手或是gān脆安一个无可辩驳的罪名给我,然后,一杯鸩酒。
其实每一次有宫嫔死后我都会有类似的后怕,但愉妃、瑶妃也好,和贵嫔也罢,甚至是同样风光一时的岳凌夏,她们的死都还有或长或短的一段铺垫,失宠、降位、奋力一搏,然后丧命。
沐雨薇也是有的,只是太快了,都在一个月间……其实还不足一个月,该从她前些日子解了禁足开始算起,那时的她都尚有三分自信,可那么快,她差点被打死,然后又这么快被赐死。
“今晚谁在成舒殿?”回簌渊宫的路上,我忽而停下脚步问道。
林晋一愣,答说:“陛下今晚没召宫嫔。”
只是一瞬的犹豫,我即道:“去成舒殿。”
三更半夜不得召而去成舒殿,这该是我做过的最荒唐的事。于是连怡然见了我也很是一怔:“姐姐?”
“陛下睡了?”我问她,她点点头:“睡了。姐姐有事?”
“嗯……也没什么事,我想见陛下。”我口气平静,她微显一诧,“可是这个时候,若是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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