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记·晏然传_荔箫【完结+番外】(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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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歆是个细心的,不然她也不会在愉妃死后想起去查她的药。那么,她同样会想起那盆添了白麝香的月季吧,那是和酒杯中相同的白麝香。

  我倒要看看皇太后如何把这事辩清楚了。

  我在当晚位晋婕妤,在阖宫嫉妒或是怜悯的眼光中,静等着成舒殿传出消息。我也真想知道,皇太后最后会是怎样的结果,她到底是宏晅的长辈。

  开查此事之后的第一个“大动静”却是从广盛殿传出的,我低估了宏晅对姜家的恨。他借着我小产一事作为由头,雷厉风行彻查姜家不轨。天威震怒之下,数名朝中大员纷纷附和,检举揭发、上疏弹劾。

  这一切,于姜家而言该是措手不及的。

  而对于宏晅而言,却是恰到好处。这些年,他做的那些铺垫也该够了,姜家没了兵权,任职的官员较几年前也撤去了大半,听庄聆说朝中登时显了一边倒的局势,逍遥大燕逾百年的姜家,命悬一线。

  “任他们平时怎么嚣张,还不是让陛下打个措手不及。”庄聆笑吟吟地抿着茶,看着卧chuáng静养的我,“从前他们是最善于教人措手不及的,也轮到他们一回。”

  姜家确是善于教人措手不及。譬如岳凌夏的出现,再譬如当年晏家的突然落罪。都说一报还一报,在后宫在官场,这话到底还是应验的。

  过了几日,以御史大夫赵恒为首的数名文官上本奏姜家罪名,条目竟有二百六十余条。那一日,左相姜麒称病未上朝,此事暂且搁下。

  又过几日,以骠骑将军霍宁为首的数名武将上本奏姜家罪名,条目不多,仅有一条,却是道姜麒之子姜述、姜辽、姜远擅屯私兵武器,意yù谋反。听御前的宫人说,折子递上去,宏晅淡看了一遍,着即提笔只批了几个字:着令骠骑将军彻查。

  让骠骑将军查,自是因为骠骑将军手握兵权了。明里暗里的,是让旁人知道姜家确有私兵,连天子也恐其起兵造反,派出了位列三公的将军彻查此事。

  若说那日庄聆来看我时,朝中就已是“一边倒”的局势,如今,想来是姜家党羽作鸟shòu散了。

  姜家照例是反应得极快,族中最是位高权重的姜麒在骠骑将军奉旨彻查的第二日就上了本,道自己年事已高又抱病在身,不堪大任yù辞官静养。

  这折子是半刻不敢耽搁地送到宏晅跟前的,宏晅将汤碗jiāo给怡然,让她继续喂我,自己接过那折子和宫人奉上的蘸好朱砂的毛笔,提笔写下一字:准。

  合上折子递与郑褚,那冷如寒冰的眸光连我也觉得有些怕:“誊写一份送骠骑将军府,但让将军不必理会,谋反之事,接着查。”

  他要bī死姜家,连一点余地也不肯再留。

  短短五日,霍宁那边就有了结果。从姜家各个府邸中搜出的无数兵器马匹坐实了姜麒三个儿子的罪名,宏晅念着姜麒在朝多年,仅下旨刺配。无奈朝中不满之声极高,有一日一众朝臣在广盛殿里生生从卯时争到未时,犹是那最迂腐的礼部尚书吴允,竟在殿中喊着:“陛下既妇人之仁袒护佞臣,臣便追随着先帝去了!”

  说着就要触柱,所幸被四个侍卫合力拦了下来。想着先前他对我的种种偏见,要不是心中明白这出多半是宏晅安排或是挑唆的,我几乎要冷笑一句:“让他撞死好了。”

  当晚,天子御笔亲批:左相姜麒之子姜辽、姜述、姜远,腰斩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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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左相姜麒是如何经过大风大làng的人,已经到了这般年纪,一朝失去三个儿子也总是承受不住的。是以在行刑的当晚,姜麒于家中悬梁自尽。

  纵使作为旺族的姜家尚有不少旁支,但族长的自尽仍旧意味着姜家往日的风光再也不在了。

  宫里头,皇太后和韵昭媛都一直被软禁着,很多日了,我想她们一定会在这样的忐忑不安中被折磨得心力jiāo瘁。

  我仍在好奇着宏晅会如何发落皇太后。

  夜黑人寂,月挂枝头。那一声声丧钟的鸣响就如同另一个世界的传来的哀嚎,宫中的每个人都在这阵哀嚎中被扰了清梦,然后慌张地四处询问这哀嚎带走了谁。

  长乐宫中的宫人半刻不敢耽搁的脚步很快给了众人答案:皇太后姜颐瑾,薨了。

  我不知这些闻言一愕后低头啜泣的后宫女眷中,有多少人是如我一样的心中暗喜。这样的暗喜让我没有和她们一样的去哭,我与姜家的仇,宫中每个人都知道,宏晅也是清楚的。我为她哭,实在虚伪做作。

  “陛下那边什么意思?”我如此淡泊地询问婉然,好像在说一件类似于“晚膳要哪道汤”一样的简单事。

  “暂且解了韵昭媛的足,准她为皇太后守灵去了。”婉然说。

  “哦。”我应了一声,坐在妆台前对镜自视。虽是没有真正小产,但沈循那天给的药劲力颇大,那一番剧痛弄得我很有些憔悴,隔了这么多日仍还能从面色上瞧出一点,“明儿个咱也去瞧瞧吧,到底是皇太后。”

  婉然站在我身后显得有些犹豫:“姐姐还养着身子……”

  在旁人眼里,我是还养着身子的。我笑睨她一眼:“样子总要做到,这事早成了定局,旁人疑不得什么。”

  我到底为什么要去?我想要告诉自己,我并不是为了去一睹韵昭媛姜雁岚的落魄。但这样的自欺欺人并无什么作用,我很清楚地知道,我就是为了去看她的落魄。

  害得晏家一夜崩塌、害得我一朝失子的姜家倒了,我只恨我不能在宫外看着官兵去抄家。我唯一能看到的姜家人,就是韵昭媛。

  姑且还能称她一声“昭媛娘娘”。

  长乐宫正殿门口,几名候着的宦官见了我一齐恭敬一揖:“宁婕妤娘娘。”

  “都免了。”我的目光落在殿中那个长跪的背影之上,欣赏着那一缕萧索之意。

  提步跨过门槛,绣纹繁复的裙摆从门槛上拂过。林晋在外阖上门,我在韵昭媛身侧驻了足,凝望着面前的厚重棺木,玩味而笑:“臣妾有些日子不见昭媛娘娘了。”

  她如同刚察觉我的到来一般睁开眼,清清冷冷地问我:“皇太后遗体在此,宁婕妤不跪么?”

  “跪?凭什么?”我笑睇着她,又瞥了一眼那棺椁,冷涔涔道,“如不是宫规礼数束着,臣妾一次也不愿跪她。”

  韵昭媛没有同我争执,长沉下一口气:“就因为姜家害了你晏家么?当年姑母以身在宫中,那事和她没什么gān系。婕妤,死者为尊。”

  “臣妾本也懒得计较陈年旧事。”我在她身后踱着步子,四下打量着这已是灵堂模样的长乐宫正殿,“但便是不提晏家之仇,这些年来,皇太后多少次想置臣妾于死地,昭媛娘娘想说自己不知道么?”

  她微有一颤。

  “我册封几日就安了个罪名要活活打死我,后来道我不守礼数、秽乱六宫,一桩桩一件件,昭媛娘娘觉得她一死就配让我以她为尊么?我若在此跪她,又如何对得起同在九泉之下的我的孩子。”

  韵昭媛有那么一怔,随即消逝,她对着棺椁拜了三拜,站起身子转向我,凝笑道:“既不打算拜上一拜,婕妤妹妹今日是来看本宫的笑话的?”

  “是。”我衔笑回说,“但不全是。臣妾还要告诉昭媛娘娘,方才来时,见顺贵嫔往成舒殿去了。娘娘知道,顺姐姐鲜少主动面圣,娘娘觉得她此时去见陛下,会是为了何事?”

  韵昭媛神色一震,打量着我苦苦笑说:“本宫小看了婕妤。”

  如同宏晅必要bī死左相,我和顺贵嫔也是容不得韵昭媛的。虽则我与她并无甚直接地冲突,但一则先前的种种,她总脱不得gān系;二则皇太后死了,她目下是万念俱灰,如若有朝一日重振旗鼓了要与我一斗,也是麻烦。

  顺贵嫔更不必多说了,失子之仇,怎能轻易算了?

  我浅浅地施了个万福:“永定帝姬乖巧,顺姐姐喜欢得很,不会因为从前的事迁怒于她,娘娘放心。”

  “是啊……永定是多好的孩子……”她深深叹息,怅然若失地望向棺椁,“是我当年傻,为了家族应下了此事,后来也是悔恨不已。”

  那到底是她的亲生女儿,血脉相连,如何能不想念。

  她哑哑笑着,一声又一声,带着自嘲、带着泪意:“陛下是知道的对不对……所以他才那样不愿让我见到永定……他那么恨姜家,早恨不得让姜家处处不顺才好,可……可那些事qíng,与我并没有多少关系啊……”

  我不言良久,俄而静静向她道:“是,陛下是知道的。昭媛娘娘觉得自己冤么?臣妾觉得娘娘您并不冤。一个做母亲的,能为了权力地位将亲生女儿转jiāo旁人且还夺了别人的孩子,不论娘娘当时是否没想明白、不论娘娘事后是否追悔,娘娘您到底是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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