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宫宴散了,一众外命妇齐齐告退,终是吩咐传了那几人进殿。几人在九阶之下一拜,我瞧了瞧,三人是宫女模样,余下四人两个是医女两个是产婆。
皇后沉缓开口,隐有几分不快地问她们:“有什么事,非要今日来见?”
几人都跪伏在地,将头埋得很低看不清楚神色,一宫女开了口,竟是带着哭腔哽咽着:“陛下、皇后娘娘,淑媛娘娘死得冤啊……”
我心中大惊。
先前方宝林便曾说过庄聆要害娆谨淑媛,虽是无人相信,但眼下蓦地提起娆谨淑媛死得冤,众人头一个想到的难免还是庄聆。皇后淡睨了她一眼,只问殿下之人,道:“怎么回事,且细细说来。”
一医女一叩首,有些紧张道:“本是过去的事了,可奴婢等实在良心难安,不得不禀明,娘娘恕罪。”她说着又一叩首,方道,“淑媛娘娘虽然长久禁足,但一直胎像稳固,生产那天本也是顺利的……实不该、不该……”
不该难产而死!
我只觉浑身发冷发麻,qiáng作镇定地看向庄聆。她眼睫低垂着,掩下所有心绪,手却紧按在膝上,丹蔻几乎要将裙上绣花抠坏。
宏晅神色一厉,凛然吐了三个字:“说清楚。”
殿下六人齐刷刷地看向一个宫女,那宫女瑟缩着,连连叩首:“陛下恕罪……是奴婢……是奴婢财迷心窍……”她止住了叩首,怯生生地禀道,“奴婢是淑媛娘娘从府中带进宫的……奴婢该死!”
她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众人都听得迷糊,皇后蹙起眉头刚要再问,她一旁的另一个宫女冷冷道:“她是淑媛娘娘最信任的人,却财迷心窍,收了旁人的钱来加害娘娘!”
宏晅眸中的凌厉一闪而过:“谁?”
“是……是……”那宫女惊惧不已地略抬了抬头又即刻低下,“奴婢不敢说……”
“不敢说?”宏晅冷笑一声,带着慵意打了个哈欠,“怡然,这人jiāo你们宫正司了。”
“宫正司”这三个字,对泰半的宫人都很是有用。便见那宫女脊背一颤,凄声喊道:“不要!”
刚yù上前押她的宦官愣是被她这一喊吓住了,宏晅轻笑:“说。”
“是……是个掌事宫女给奴婢的药,说是助产的……奴婢怕有问题起初不肯接,她给了奴婢五十两银子……说药绝无问题,要奴婢安心给淑媛娘娘用就是了……还说……说是她家娘娘从前跟淑媛娘娘结了怨,不愿亲自来给怕丢面子……奴婢便接下了。”她说着哭了起来,悔恨不已地道,“奴婢当真不知那药会致血崩……如若不是听医女说了,奴婢至今也不知道啊……”
宏晅轻皱起眉头,不理会她的辩解,声无波澜地又问她:“哪个宫的掌事宫女?叫什么名字?”
她颤抖着磕磕巴巴道:“是……是簌渊宫的掌事宫女……婉然……”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浅依的霸王票o(*≧▽≦)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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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48
我一冷,不得不认真地看向她:“你说什么?”
她向后缩了一缩,又道:“是……那是娘娘身边的婉然给奴婢的……”
我轻笑出声,凝视着她目不转睛:“你的意思……是本宫要害娆谨淑媛?”
“不……奴婢不敢。”她有些慌,静了一静,嗫嚅着说,“奴婢只知那是婉然给奴婢的,是谁的意思……奴婢不敢妄加猜测。”
“婕妤娘娘也别这么问了。”顺贵嫔平平淡淡地开了口,思忖着道,“问一问婉然才是。”
她说得对。皇后便问我:“婉然呢?”
我颌首:“婉然今日不当值,该是在房里歇着。云溪,你去叫婉然来。”
“慢着!”嘉贵嫔一喝,语笑嫣然,“谁不知婉然和宁婕妤是何等的亲密?叫云溪去请,路上把事qíng一说,还能问出什么真话来?”
我不禁一凛,扭过头不去理她,看向宏晅。宏晅一喟:“郑褚,去叫婉然。”
从辉晟殿到簌渊宫的路算不上近,一来一去颇要费些工夫,宏晅便转首向帝太后道:“母后不如先回去歇息?”
帝太后轻叹点头,叮嘱皇后道:“务必查清了。这不仅是娆谨淑媛的死因,还关乎宁婕妤的清白。”
皇后肃然欠身:“诺。臣妾决不敢怠慢。”
帝太后走到我面前时停了脚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一旁的顺贵嫔,道:“这一问还不知要问上多久,你们两个主位又走不得,两个孩子就先送去长宁宫歇着吧。”
我与顺贵嫔起身一福:“诺。”
便叫rǔ母带着元沂与永定帝姬随帝太后同往。我自知帝太后是什么意思,这事究竟谁是谁非她并不知,然则若真牵涉着我,无论废位还是赐死,总不好让元沂看着。可若仅带了元沂走,又未免显得对我太不信任。
“母妃……”元沂知道事qíng不对,搂住我的脖子显得很是担忧。我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没事,你先跟你皇祖母去歇着,母妃明儿个一早去长宁宫接你去。”
他犹是一番踌躇,但见永定帝姬已站在了帝太后身侧,还是乖乖松开了我,端然一揖:“儿臣告退。”
琳仪夫人轻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浅浅微笑着向皇后道:“宁婕妤将皇次子教得这样好,又如何会去害别的孩子的母亲?她与方宝林也没什么深仇大恨。”
皇后缓然点头,莞尔道:“夫人说得是。宁婕妤这几年在宫中如何,人人都是看得到的。”
“这可不一定。”嘉贵嫔冷然而笑,毫不留qíng面地驳着宫中两位执掌大权的人的话,“平日里守礼是一回事,要争名逐利是另一回事。愈是疼自己的儿子,就愈怕别人的儿子压他一头不是?”她的笑声清凌凌的,全未察觉宏晅面上的不快,兀自继续说着,“谁不知道皇次子得陛下的欢心?可若论母族背景,娆姬淑媛背后的方家那是大世家,宁婕妤娘娘您的晏家……名存实亡罢了。您要除她,实在在qíng理之中呢。”
我只淡睨她一眼,懒得理会。她素来是这样,最喜无凭无据地乱安罪名,不过是图个口舌之快。也就因她口无遮拦,宏晅素来不喜她,有时两三个月也未必去见她一次,她对我自然是存怨的。
“婕妤娘娘还不如趁着婉然没来,先将事qíng说清楚了。自己认了罪也省得宫正司再审了不是?”殿中一片肃然寂静,唯听嘉贵嫔说个不停,仿佛我已经罪名确凿了似的。顺贵嫔不耐地睇着她,生硬道:“嘉贵嫔这是平日里没处说话了是不是?当着陛下和皇后娘娘的面竟也敢议论立储的事。此事不过是听几个宫人说了两句,旁的证据半点没有,嘉贵嫔何必这样急着给婕妤娘娘定罪?”
是以嘉贵嫔被顺贵嫔训得也不敢再言,殿中彻底安静下来,能听到的唯一声响就是九阶之下几个长跪在地的宫人短促不安的呼吸声。
可算见着由远及近的人影向殿门口行来,郑褚带着婉然进了殿后径自行了上来,侍立于宏晅身侧。婉然疑惑不解地看了看殿中跪着的几人,在她们身旁俯身一拜:“陛下大安、皇后娘娘大安。”
头一个发话的竟还是嘉贵嫔:“知道为什么叫你来么?”
婉然怔了一怔:“奴婢不知。”
嘉贵嫔淡一笑,满意地噤了声。看来郑褚确是什么都没同婉然说。
皇后沉了口气,显是也对嘉贵嫔的举止有所不悦,此时又不好同她计较。挑了挑眉头,向婉然道:“婉然,你看看她们几个,你认不认得?”
婉然直起身子侧头看去,看得很是认真,俄而摇了摇头,回说:“不认得。”
皇后又道:“你仔细看看,尤其是你左边那宫女。”
婉然再度看去,仔细分辨了一番,蹙起眉头道:“似是……有些面熟。”
那宫女也偏头回看向她,低低道:“奴婢是娆谨淑媛身边的紫疏啊……姐姐不记得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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