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大安。”她款款一福,语声曼曼。宏晅一笑:“来坐。”
她坐到我们对面,剪水明眸凝睇我须臾,轻声问我:“你……是长姐……晏芷宸?”
我刚要应,心中一动不自觉地看向宏晅。晏然这个名字,是他为我改的。我不知道在他面前我是否还能是晏芷宸。
他却没有看我,只温和地向芷容点了点头:“是,她是。这些年她都在找你,只是不容易找才耽搁了。”
与芷容分开的时候,她才两岁多,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只是她那时太小,大约对我、对芷寒、兄长的印象都并不深,故而相见并无太多的激动,她轻轻唤了我一声“长姐”便再寻不到什么话说了。
“朕跟她说了晏家已平反,府中也已修葺,她说想要回去看看。你若愿意……一会儿同去吧。”他对我说。不知为何,我脱口而出地问他:“陛下就不怕臣妾跑了么?”
芷容听得一愣,他只笑着反问:“为了阿眉,你会么?”
“……”我服了输,到底是有实实在在的软肋在他手上。见我不说话,他又朗笑一声,颇有些yīn谋得逞之意,俄而道:“一会儿就去吧,朕晚些若是得空便去找你。”
离开成舒殿,我和芷容同行而无话,安静了好一阵子,我问她:“阿容,这些年……你怎么样?”
她低着头,喃喃道:“挺好的……小时候的很多事也记不清了,具体怎么脱的奴籍我也说不清楚。总之并无什么委屈,爹娘是映阳的富商……”她说着抬眼觑了觑我,纠正道,“养父母……”
我笑嗔道:“叫爹娘有什么不对?到底是照顾你这么多年的人。”
她点一点头,继续道:“爹娘都是父亲的旧识,连姓也不曾让我改,自小就同我讲晏家的事,前些日子陛下的人寻去……他们毫无阻拦就许我来了。”
如此说来,她是我们三姐妹里命最好的一个了。昔年落罪之时,就算我与大哥也都年纪尚小。后来逐渐懂事了,对她愈发地担心——谁知一个两岁多的孩子被没入奴籍后会是怎样的命运。还好,这么多年不仅无事还得父亲故jiāo的悉心照料,实在是万幸。
又安静地走了一会儿,她问我:“那长姐呢?陛下说长姐跟了他好多年……”她顿了一顿,语中带着疑惑,“但又说长姐恨他。”
我微微一惊:“陛下跟你说了这些?”
她点头:“是,我昨日晌午进的宫,陛下看着心qíng不好,我还怕了一阵子。后来陛下突然问我是不是晏家的女儿都一味的心气高、是不是在我们眼里傲骨比生死还重要……”
我心头一颤,心知他不会随意同旁人说这些事qíng,只缓缓问她:“哦,那你怎么说的?”
“我又不知长姐和陛下是怎么一回事……”她道,看看我,又觉得奇怪,“怎么听着似是长姐同陛下闹了脾气似的?陛下是皇帝……”
而我是嫔妃。
我抬起头,看着枝头上在秋日里枯huáng、残破的叶子,思索着笑说:“阿容,宫里的人,就跟这些个叶子似的,总有一天会落下来。谁也不知道下一片会是谁、会为什么而落……于那叶子而言,兴许它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就凋了下来,是因为树枝抓得不紧还是风力太大……亦或是自己气数已尽。长姐曾经就落下来过,被废位贬为宫女,事qíng了了之后心思乱得很,不知自己该去恨谁。”
“所以长姐就恨陛下了么?”芷寒感到很是意外,我不语默认,她又道,“我听陛下说了一些,我觉得……长姐不该恨陛下。”
我问她为何,她抬头,面前正巧有一支矮一点的枝桠,她伸手扯了一片叶子,拉扯间枝桠一落,直至叶子被她qiáng扯下来才向上弹了回去,她说:“长姐你看,我拽这叶子的时候,还是要费些力气的……可是外力那么大,树枝哪里拗得过我?陛下也是这样啊……他想护长姐却护不得,纵使废了长姐让长姐心寒,可那也委实是最好的结果了。枯叶凋零怪风也好、怪自己也罢,独独怪不得这枝头啊……”
我从她手中拿过那片半枯的叶子在手掌心里摆弄着,只觉的昨晚好不容易说服了怡然也说服了自己,今日却又被她说得再度烦乱起来。良久,我也只好点头:“你这样说也对,但……陛下曾许我一世安宁,如今我知道他护不到我那般,我还要再豁出去一次么?如今我还有个女儿,你二姐也在宫里,她们都不会希望我为了圣宠再站到风头làng尖上。”
芷容思了一思:“谁说要长姐豁出去了?好好相处也做不到么?”
“……”我蹙起眉头,“阿容你不懂后宫……”
“可我知道他是皇帝。”她快言快语地驳道,“我从来不觉得九五之尊需要为谁忍这么多……他说长姐觉得他不在乎你,可他要是不在乎,当时赐长姐一死不是万事大吉?”
我沉默不语,她扬起笑容,抬着头道:“我娘说了,人是最容易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须得知道那许许多多哀怨自己过得不好的人,都是虽比上不足、比下却还绰绰有余的,可就是偏要为了那些许不顺的地方怨天尤人,生生把好日子都错过了……”她忽地豪气地一拍我的肩膀,弄得我一愣,“俗话说,人生得意须尽欢;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虎都照顾着长姐了,长姐你还不尽欢?”
我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板着脸道:“俗话还说了,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回瞪我一眼,亦是板起脸来:“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我重重一叹:“陛下拿什么收买你了?”
她笑眯眯摇头:“没有呀——我是想着长姐得宠一人得道,我们一gān人等着jī犬升天不是?”
我“嗤”地一笑:“打住。你自降身份无碍,别连你养父母一起骂进来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碰巧阿箫最近也因为各种不同的评论而纠结着……又正好更到这个qíng节……
感觉真微妙……
谢谢各位菇凉的建议和开解~~~恩……可能真的是旁观者清吧……
阿箫接下来会尽量不受评论影响照自己的思路写……
虽说可能会另一部分读者不满意……但阿箫想了想……如果逆着自己的思路写,写出来连自己都不满意恐怕更难让别人满意了……
(┳_┳)…我琢磨琢磨……
正文 171
我和芷容一起回了晏府,一间间地进去看,笑问她还记不记得。她有印象的只是少数,大多都不记得了。
最后我们在院子里坐下,接过下人奉上的茶,芷容说:“陛下说叫我回来住……我想把爹娘也接来,但又觉得……”
她停了口,等着我的意思。我颌首道:“应该的,这些年多亏了他们。都说长姐如母、长兄如父,我和兄长到底也无力为你们做什么。爹娘在天之灵不过希望咱们过得平安,从前又都是老相识,自不会介意他们住进来。”
她点点头:“如此便好。此番陛下召我来锦都,我心里便忐忑着,若让我日后都见不了爹娘,我也当真舍不得。”
瞧得出她孝顺,心中当真有她的养父母。这样也好,于她,这好歹是个完整的家。我笑道:“便都搬来吧,兄长那游侠的xing子断不会好好在家守着的,你们住进来也有些人气,时常也进宫陪陪我和你二姐……晏家便也算回来了。”
她神色间颇是欣慰,眉眼弯弯地道:“好,那我今晚就给爹娘写信让他们准备着过来。”她说着又有些忧色,打量着我,道,“那长姐和陛下……唉,宫里的事我委实什么都不懂,可不管怎么说,长姐到底是陛下的人,怎么好这么僵着?”
她这个说客倒是称职得很,有些要一管到底的样子,我勉qiáng笑了一笑,坦言道:“你的话我明白,但我需要好好想一想……这么些年了,在宫里挺惊心的,我时常会想是不是无宠会过得苦些却平静些。”
她一叹,手支在面前的石桌上托着腮:“宫闱斗争这事也算是名声在外,哪知竟还有长姐这样被陛下上赶着宠着还不要的嫔妃?”
她话语颇是尖锐,倒也是实qíng。我知道这些年来他都不曾这般哄过其他人,但我到底是有我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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