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不喜欢阿眉。”我难免有些心结。不愿带阿眉去见她倒非因为这些心结,只是觉得阿眉向来那么敏感……帝太后对她和对别的皇子帝姬不一样,她会察觉出来。
“总会喜欢的。”顺充华凝视着阿眉的背影,浅笑着说得坚定,“多好的孩子,当奶奶的哪儿有不喜欢的?你尽管带着去见,帝太后爱屋及乌,也不会对你太差。”
我不言点头。宁可不要这个“爱屋及乌”,也不想阿眉察觉出半点不对、心里有半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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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眉和永定绕着假山玩得开心,永定藏来藏去地让她去找,笑声不断传出来。我怕阿眉摔了碰了总要去看看,永定笑着向我道:“晏母妃别担心,我小心着呢,肯定不让妹妹出事。”
犹是让两个宫女在附近小心地盯着,眼瞧着天色晚了,阿眉还没玩够,我便叫璃蕊回去取几件衣服来,免得晚上受凉。
璃蕊应声去了,过了两刻的工夫回来,将两件褙子为我和顺充华披上,给阿眉拿的一件上襦jiāo给了梨娘,又把一件褙子jiāo给顺充华身边的宫女。那件褙子显是永定的尺寸,璃蕊福身笑道:“奴婢瞧着簌渊宫里没有永定帝姬合适的衣服,就往绮黎宫走了一趟。”
顺充华莞尔颌首:“亏得你心细,多谢。”
璃蕊一笑,刚要答一句,却被远远传来的一声斥骂弄得一怔,好奇地转过头去。
我们也望过去,凝神听着,是个宦官的声音。隔得远听不大清是在说什么,听口气却知道斥得极狠。我蹙了蹙眉头,璃蕊问我:“奴婢去看看?”
见我点头,她便快步去了。顺充华一笑:“听说原是尚食局的丫头?倒机灵得很。”
我抿唇而笑:“是,我在尚食局那些日子,也多亏有她。”
顺充华凝神思量片刻,又道:“这就是缘分,日后指不定能帮上妹妹什么大忙呢,妹妹别亏待她就是。”
我点一点头:“自然。”就算她帮不上什么大忙,我也是不会亏待她的。在尚食局的那些时日,我怀着必死的心,是她时时陪着,我才偶尔能笑上一笑。
原以为璃蕊就是去问问,或是让他们到别处去别扰了我们。孰料片刻之后,她竟是带了二人到我们面前,颇有些气势汹汹地道:“扰了两位娘娘清净,还不谢罪!”
“娘娘恕罪……”那宫女当即跪下,头埋得极低,不住地抽噎着。旁的宦官却只是一揖,向我们道:“娘娘恕罪。”
我看他眼熟,略一思忖,不禁轻挑了眉头:“你是荷莳宫的?”
他沉然应道:“是。”
我一笑,淡淡问道:“出了什么事,竟在御花园里如此喧哗?”
他又一揖,犹是道了一声“娘娘恕罪”,才指着那宫女说:“这丫头太没规矩,臣一时急了,才在御花园里说了她。”
“大人那是‘说’么?打得那样狠!”璃蕊在旁脆脆地驳道,怪不得她会这么带着二人来见我,是琢磨好了让我替这宫女说话。她说着俯□去拉那宫女的手,撸起袖子给我们看,“娘娘您看,犯了怎样的错要动私刑打成这样?还是在御花园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传了出去,人家还要当静妃娘娘苛待宫人。”
她说得既不留qíng又像是向着静妃,我不觉暗嗔了她一眼,淡看向那宫女,胳膊上确是一道道血痕极是可怖。有新的也有旧的,像是时常受罚似的。
天色本来就暗了,她又始终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面容,只淡问她:“到底犯了什么错?瞧这样子,你必是惹得静妃娘娘不快了,才会让这位大人发这么大的火。”
“娘娘……奴婢没有……”她压抑着不敢哭,低低道,“奴婢怎么敢开罪静妃娘娘……”
忽觉得她的声音有些耳熟,想了一想又不知是谁,便看向那宦官:“是怎么一回事,大人还是说个清楚为好。若不然就如璃蕊方才说的,传出去丢了静妃娘娘的脸。”
那宦官颇有些无奈之色,重重一叹,道:“充容娘娘,您见过在御花园里头给人烧纸钱的么……这得是多大的胆子!”
“……”我一怔,这确实是胆子太大了。她还绝不是为淑元皇后烧的,若是为了淑元皇后,理直气壮地到长秋宫去,任谁也不会拦她。
那宫女却抽噎着解释道:“不是……娘娘,奴婢是怕在荷莳宫……静妃娘娘见了不高兴……”
“必是不高兴!”那宦官立刻斥道,“你这是寻什么晦气!还懂不懂宫里的规矩!”
她不敢再说话,身子向后缩了一缩。那宦官又向我们揖道:“臣先带她回去为好……不扰两位娘娘。”
我缓一点头:“大人日后行事也当心,别因为要管别人自己出了错。”
宦官一笑:“诺,谢娘娘不计较。”转而又向那宫女喝道,“还不快谢恩告退,等什么呢?”
“谢娘娘……”她忙不迭地一叩首。我在她站起身的瞬间神色滞住,木了一瞬才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端详她半晌:“你……你是红药?”
居然是她?我早知她在荷莳宫里做事,却没想到再见她竟是这副样子。
怨不得看着这身形却一时想不起是谁,她比两年前瘦了那么多。
“娘娘……”她眼睛一红,迅速地怯怯地扫了那宦官一眼,即向我一福,“奴婢告退。”
“慢着。”我拦住她,思虑一瞬,向那宦官道,“看她的样子,在荷莳宫做的也不是什么得脸的事吧?”
宦官回道:“是,不过是院子洒扫的事罢了。”
“哦。”我蕴起笑容,走近他两步,顺势褪了腕上的镯子给他,平静道,“她从前是本宫身边的人,大人不妨就让本宫带回去,也省得给静妃娘娘添堵了。静妃娘娘那儿,本宫改日给她送个守规矩的回去。”
“这……”那宦官迟疑了一瞬,看了看手里的镯子,遂退了一步,躬身道,“听娘娘吩咐。”
我欣然一笑:“多谢大人。”
他再度行了礼告退,红药望着我怔了半晌未语。我抿唇微笑,嗔道:“gān什么这个样子?难不成是被打傻了?簌渊宫里可不留傻子。”
她仍是愣了片刻,才忽地笑了起来,用手背擦着眼泪道:“多谢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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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宫前禁足的时候,红药和云溪、诗染她们同样为我担忧,但她却并没有我与云溪、诗染她们当年在御前结下的qíng分。所以她这份担忧来得更不易,我也一直记着。
回宫的路上,我问起她是为谁烧纸,她喃喃答说:“兄长去世了。”
沈立……她的兄长,当初为了让我善待她不惜开罪瑶妃的人。
我没有过问太多,不想去揭她的伤心事。亦没有什么可多安慰的,我体会不到她心里的那份痛,就没有资格去安慰她。
回了簌渊宫,云溪和诗染见我带了她回来都是一愣,忙问是怎么回事。我笑叹道:“刚和顺充华说起缘分的事,就碰上她了。也不知是在荷莳宫受了多少委屈。”
云溪带着她去沐浴更衣,须臾回来悄声道:“奴婢瞧了一眼,一身的伤……”说着便是倒吸了一口冷气,“静妃太狠了。”
红药从前在簌渊宫时,品秩已不低了。可见去了荷莳宫后不仅没晋反倒遭了贬,什么得脸的事也gān不得。这自是静妃的意思,原因也不难想,谁让她从前是我跟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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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红药是不是知道静妃些事qíng,我一时什么也没有问她,这两年她过得苦、兄长又刚辞世,我急着去问她那些总是不合适的。
我离宫的时候她已经从六品的典侍女官,在荷莳宫两年,一路贬回了正九品中使,可见静妃刻薄得可以。
不仅我瞧出这两年她变化颇大,云溪也大是感慨,在她不在殿中时蹙着眉头道:“当初刚到娘娘身边的时候,十二岁的小姑娘,什么心思也没有,我们几个人里头数她最是无忧无虑……现在谨慎小心成这样,出一点小错就怕得不行,那神qíng奴婢看着都不忍心,真不知这两年在荷莳宫过得什么日子。”
正说着话,红药端着茶水回来,我与云溪相视一望各自噤了声,她将茶水搁在我手边,福了一福就要退出去。
“红药。”云溪伸手一挡她,她一愣,神色间已有些惧意。云溪瞟了我一眼,执起她的手,翻开袖口一看皱眉问她,“医女没给你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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