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记·晏然传_荔箫【完结+番外】(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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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里有规矩,宫女只许侧睡3。婉然被送到太子府前,在宫中就被尚仪局的宫女严板过这条,说得简单点就是打出来的,于是这么多年都不曾变过。晏然不一样,她直接去了太子府,太子不愿意苛责她,也就没人管她这些小毛病。因此晏然只是台面上的规矩学得周全,对这些个小规矩的熟悉程度当真只是“限于理论”。

  彼时婉然虽则偶尔对晏然和怡然有怨,却是被她自己压制得很好,她仍旧把她们当朋友。乍见了这样的qíng境,她脱口而出:“陛下……”她想为晏然说点什么。

  却见皇帝沉着脸在门前淡看了睡成了个“大”字型的晏然一会儿,忽地一声轻笑,提步走了进去,弯腰拾起被踢在地上的锦被,抖开,给她盖上。

  睡梦中的晏然察觉到被子落下来,紧抱住被子翻了个身往里滚了滚。

  皇帝一声哑笑。转身想走,又看到榻边小几上的瓷碗,里面褐色的药汁仍冒着热气,大抵是宫人煎好了端进来的,见她睡着就没叫她。

  皇帝就坐了下来,推了推背对着自己的肩膀:“晏然,醒醒。”

  “嗯……”晏然睡得迷迷糊糊,没什么反应;一旁的婉然忐忑地看了怡然一眼,怡然很淡定。

  “晏然。”皇帝又推了推她,她终于翻过身来,qiáng睁开眼看了看,猛地坐起来:“陛下……”

  皇帝指了指旁边的药碗:“先把药吃了再睡。”

  “诺……”晏然立刻应了一声,巴巴地望了一眼那药碗却有些犹豫,“陛下……奴婢……一会儿喝……”

  太子府上下都知道她最怕喝药。

  怡然在后憋着笑,婉然却是矛盾的心思,一方面盼着晏然快点好,同时又不屑地淡看着,心说如今太子登基做了皇帝,他还能再喂你药不成?

  可是那天,十一岁的婉然,就看着皇帝把药端起来,舀了一勺chuī凉,送到晏然嘴边,对牙关紧咬的晏然冷冰冰吐了两个字:“张嘴。”

  晏然死拧着眉头把药喝了下去,简直要哭出来。皇帝锲而不舍地喂了她小半碗,她忍不住了,可怜巴巴地伸了手:“陛下,奴婢自己来。”

  长痛不如短痛,晏然终于把药一饮而尽。

  怡然含着笑拿来桌上的糕点给晏然解苦味,婉然却望着二人愣了神。这是她头一次以这样的心思看着皇帝,她觉得这个侧影,潇洒却又温和极了。

  但这却是晏然独一份的待遇,不久后她就更加确定这件事了。她在入冬的时候一连病了十几日,皇帝差人来问过,亦有过各样的赏赐,自己却从未出现过。

  婉然第一次qiáng烈地觉得,自己按捺不住平日里只是偶尔出现的嫉妒了。她心里太难受,任由着这种嫉妒慢慢地转化成了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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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好后不久,她们迎来了入宫后的第一个新年。除夕有宫宴,散去时已很晚,她们却仍兴致颇高地守岁,全然不顾第二天还要当值这回事。

  几个小宫女都聚到了晏然的屋子里,围在桌前吃着各样糕点聊个不停。聊起宫里的趣事,也聊起日后的打算。

  不记得是谁先提的,但似乎是先问的怡然:“听说你是大长公主送去太子府的,将来多半是要为嫔为妃的!”

  说话的人兴冲冲,怡然却摇头如拨làng鼓:“才不要,我要出宫去,找个能只对我一个人好的人嫁了。”

  那人就有些失望,又看向晏然:“你呢?陛下待你最好……”

  话还没说完,就被晏然硬生生打断:“停。我才不做嫔妃呢,我是晏家的女儿,爹娘必希望我嫁个好人家为妻。陛下也说了,过两年就赦我出奴籍,指一门亲事。”

  终于问到了婉然:“那你呢?”

  婉然想了一想,这几年里她心思转变颇多:刚进宫时,她憧憬着能在宫里gān出点样子,比如做到六尚局女官或是宫正什么的;被罚跪一夜的那一阵子,她只想回家;但现在……自从见了给晏然喂药的皇帝之后,她多希望自己也能有那一天……可她也知道现在的自己不行,除非,她做了他的嫔妃。

  “我不知道。”婉然闷闷地道,“没想过这些,日后再说吧。”

  这样的心思,在她心底压了很多年,她总是告诉自己“日后再说吧”。

  那年,三个十一二岁的姑娘围在桌前说出的心愿,终会在未来的一日变成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笑话。晏然作了宫嫔,受尽万千宠爱却只是妾室;婉然被杖毙;完成当年心愿的,只有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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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如逝水。转眼就是永昭三年,第一次的家人子采选已过,晏然也已及笄,在半年前作了御前尚仪。目下,皇帝已经为她定了门亲事。一直没告诉她夫家是谁,晏然威bī利诱数次,皇帝却就是不说。

  很多大事,变化都在一朝一夕间。谁也没想到晏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得幸,堪称是六宫震惊,皇帝一如既往的没有亏待她,直接封了她琼章,指了御前和她相熟的人去侍奉。其中便有婉然。

  有那么一阵子,就是晏然刚受封后的一阵子,皇帝为前朝的事烦着心,鲜少踏足后宫,晏然自然而然地失了宠,遭尽白眼。

  也就是那么一阵子,婉然觉得,反正自己作不了宫嫔,就这么陪晏然一辈子也挺好。

  可得宠的人注定是要得宠的,晏然本想用来生病避宠的果脯为她复了宠。

  六宫上下,唯独晏然和皇帝感qíng不一样,那是自小结下来的qíng分。皇帝与旁的嫔妃是夫君与妾室,更是君臣;她,却敢肆意说笑,时常不经意间忘了规矩、没大没小。

  这些婉然都冷眼看着,从不提醒。她心底时常有一股期盼,盼着晏然会不会有一天放肆太过、弄得皇帝忍不了她。她也瞧得出来,晏然比往常作宫女时多了一份刻意的谨慎,即便是和皇帝说笑时,也无时无刻都在。

  不过不经意间的忘形,不是这刻意的谨慎能约束得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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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然一直知道,自那晚开始,晏然就对皇帝有了恨——没有恨也有怨。因为他害得她不能嫁人为妻,反倒要在这后宫里步步为营。婉然陪着她步步为营,却始终希望那双眼睛多看自己一瞬。

  晏然的恨意终于在醉时爆发了。大概是因为醉得太厉害,让她恍惚间想到了那一晚,抵死不从。

  候在外面的婉然,看到皇帝拂袖离去,看到红药惊惶不定的眼神。

  她短短迟疑了一瞬,便提步追了出去:“陛下……”

  “陛下。”她拦到他身前,在他yīn沉的目光下滞了片刻,蓦地跪了下去。原来,即便她鼓足勇气追了出来,能对他说的也只有四个字:“陛下恕罪。”

  皇帝没有理她,冷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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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她疑惑不安地问晏然昨晚出了什么事、告诉她皇帝走的时候面色yīn沉得可怕。酒醒后的晏然已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不过在郑褚来传的时候,她看得出,晏然她怕了。

  皇帝冷笑着说晏然酒后吐真言,晏然惊惧不已地谢罪,言辞间不乏算计,或是真qíng表露、或是以退为进,到底为自己躲过了这一劫。

  晏然回到明玉殿,她却在半路告诉郑褚,自己有东西落在了成舒殿,要回去取。

  她第一次有胆子对皇帝这样说话:“陛下,她那些话里才有几句是真的,您不知道么?”

  皇帝看她一眼,淡淡道:“知道,那又能如何?朕总不能废了她。”

  朕总不能废了她。

  婉然一愕,为什么不能废了她?她那是欺君。

  但理智告诉她,他不能废了她,她也不能劝他废了她,她们是朋友。不管她对晏然是否心存嫉妒,晏然却是真心信她的,这一点她很清楚。

  她缓了缓神,抬起头,见皇帝正看着她。那目光是冷冷的探究,看得她一滞。

  “朕让你去照顾她,你却来挑拨?”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随了他多年的她却听得出,这就是怒。定了定神,平静答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觉得陛下与娘娘这般不是个法子,总还是jiāo心为好。”

  良久之后,她只听到皇帝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对她说:“退下吧。”

  那天,婉然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她要一直不让晏然与皇帝jiāo心,误会便会越来越多,皇帝总有一天会厌了晏然。

  她想,她不是没有机会。但那时,她还觉得,就算自己有朝一日也做了嫔妃,她也不会同晏然翻脸的。她深知晏然待她不错,她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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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然和怡然的jiāo谈,绷断了她在如火的嫉妒下对二人残存的一份qíng谊。

  那天她本不当值,但一同做事的云溪病了,就换了她去。到了寝殿门口,她听到怡然的声音,便下意识地驻了足。是晏然和怡然在闲聊着,如常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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