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记·晏然传_荔箫【完结+番外】(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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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神色一凛。

  殿里复又静了下来,少顷,我听到九阶之下凌合郡王和芷容问安的声音:“太后安、母亲安。”

  九阶之上的众人也皆起了身,静默而立,待得她们进来方一一福□去。

  帝太后落了座,瞥了眼坐在宏晅身边的我,淡淡道:“在外听到朝臣同贺昭训有孕,好大的阵仗。”

  我颌首浅浅一笑:“是,陛下要多位皇裔、太后要多个孙儿孙女,是件大喜事。”

  这样的宫宴,帝太后实在已有多年未曾参过了。今日突然来了,在座众人均有些不自在。她环视一圈,声音清晰地缓缓道:“哀家知道,你们都奇怪,哀家平日里不爱参这种宫宴,如今病着怎么反倒来了。哀家一个妇道人家,平日里能见到在座嫔妃,却见不着诸位大人,有些话想同各位大人讲,就只好挑这样的日子了。”

  安静一瞬,九阶之下便是齐齐一声:“太后请讲。”

  “文官也好,武将也罢,想来都听说了静妃复位的事。”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蹙起眉头,神qíng谨肃,“哀家知道,朝中有些议论,说她不祥、不配此位。”

  我微有一怔。只觉静妃复位顺顺利利,还以为朝臣因着赵家的势力未敢多言。看来也不是没有,只是少了些,又被压了下去。

  “诸位大人,你们近来管的后宫的事是愈发地多了。怎么,没有皇后,你们就要一并担起这皇后之责么?”太后轻笑涔涔,大臣们立即回道:“臣不敢。”

  “那哀家就有劳各位大人,各司其职就是,不要总盯着陛下的后宫。”她的目光从我面上扫过,又续道,“静妃是、晏昭训也是,天子宫嫔,该由天子说了算,不劳诸位大人多虑了。”

  底下应了一声“诺”。

  她又缓了一口气,继道:“既是提起晏昭训了,哀家便多说几句。她曾经在奴籍、后来又被废黜过,这都不假。但陛下赦了她、让她回来,哀家觉得陛下还是做得这个主的;再者,齐眉帝姬虽生在宫外,可也已验过,确是帝姬,诸位大人就不要拿她当个说头了。各位就算要表忠心,也大可找个别的法子。”

  我愕住,意味不明地看向太后。一句句斟酌着她的话,却是寻不到半丝冷嘲或者半缕挑拨,竟是当真在规劝着朝臣莫要多言我的事。

  望向宏晅,他亦有些意外之意,半晌,笑道:“母后说的是。”

  太后淡看了他一眼,复蹙起眉:“你也是的,自己后宫的事,何必让外人多言,自己做主就是了。”

  “……诺。”宏晅垂首应道。帝太后站起身,向肃悦大长公主微一笑:“哀家便先回去歇着了,你们庆祝就是。”

  肃悦大长公主略一颌首:“太后慢走。”

  太后一席话直说得我惶惑不已,宏晅轻叹一声在旁低低道:“明天一早到成舒殿来,母后若召你去,朕帮你应付着为好。”

  我点点头。

  那晚肃悦大长公主传了芷容上来,我自是不免多观察一番,见她们谈笑自如,确实相处得融洽,心觉欣慰地抿唇一笑。宏晅见状便低笑着压声道:“gān什么这个样子,大长公主的为人你还不知道?还怕她待你妹妹不好?”

  我讪笑道:“知道不会不好,但自家的妹妹,臣妾总是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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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我低酒未沾,宏晅却喝了不少。这还是不少嫔妃碍于他是皇帝、见他给我挡酒就不敢再上前来敬的前提下。

  席散时他已微有些醉意,仍是不忘叮嘱云溪一句:“天凉了,出去给昭训加件衣服。”

  各自回宫,我只觉从未有过这样合心意的宫宴。思来想去,我喜欢的好像也并不是宫宴上朝臣的齐声道贺,亦不是帝太后突然出言为我说话,而是他时时都有的关心与呵护。

  步辇忽地一停,我睁开眼,两名宦官行到步辇前一揖:“昭训娘娘安。帝太后请您去长宁宫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快说我亲妈!快说我亲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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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惊,林晋在旁低低道:“娘娘,是不是禀成舒殿一声?”

  心里思量片刻,我沉缓摇头:“不必了,陛下今晚喝了酒,明日还要早朝,不要去扰他。”遂扬声吩咐道,“去长宁宫。”

  摸不准帝太后是什么事。今晚刚说了那样的话,在众人面前不似做戏,可这样急着召见又是为何?显是有意避着宏晅的。

  长宁宫正殿门口,我听到里面的谈笑声,随口问了旁边的宫女一句:“还有谁在?”

  那宫女福身应道:“大长公主在。”

  我登时放了两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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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步入内,行至二人跟前一福:“帝太后安、大长公主安。”

  帝太后笑意微凝,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阿眉,笑道:“倒忘了你还带着阿眉。这么晚了,她也累,让梨娘先带她去侧殿歇息吧。”

  我颌首应下,让梨娘带着阿眉去了。帝太后又道:“坐吧。”

  欠了欠身落座,帝太后凝睇我片刻,微微一叹:“哀家知道,你不明白,哀家今日为什么在朝臣面前说那些。”

  我垂首如实道:“是。”

  “哀家前阵子时时拿后位、拿专宠的事点着你和皇帝,是为静妃。哀家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必须为她争个位子。”她轻轻一顿,续言道,“如今她有了妃位,哀家也就放了心。你肯在皇帝面前替她说话,哀家也知你不是有心去争宠夺权的人,其他的事哀家便不管了。今天那些话,不是为谁,是不想朝臣时时为这些事多嘴、惹得皇帝心烦。”

  我静静听着,她睇了我一眼,又道:“至于后位……哀家不想你坐,但皇帝执意如此,也由他去吧。哀家心里清楚,静妃坐不得这位子,不是她祥不祥、配不配,是哀家不能让赵家步姜家的后尘。”

  我微有一怔,心下斟酌着不知该不该开口。静妃想要后位,做得那么明显,帝太后应该也是知道的。思忖片刻,我犹豫着道:“可是太后……聆姐姐想……”

  “哀家知道她想什么。”她轻一哂,“那母仪天下的位子,后宫里有几个不想的?可哀家还没糊涂到那个地步,她心里也是清楚的,盛极必衰,她只是让权位迷了眼。”

  原来在后位这件事上,帝太后自始至终都是不站在静妃那一边的。我垂眸,沉吟着又道:“臣妾斗胆问一句,不知太后……中意让谁登这后位。”

  “哀家不是说了,循皇帝的意思。他非要你作哀家也不拦着——不过立后不比封妃,他到底还是要同大臣们打个商量的。若他能说服大臣们,封你便是了,哀家没心思管那么多。”她这样说道,笑看了看肃悦大长公主,又言道,“大长公主说,你妹妹和凌合郡王处得不错。”她说得有些累了,沉然缓了一口气,继道,“今日说起郡王不愿纳妾的事,便又提起了后宫专宠。哀家说,若论专宠,这后宫里唯一说得上的也就是你这个晏家的女儿。到底是大长公主看得开些……”

  大长公主轻喟道:“是太后您太执著礼法了。说到底,后宫佳丽三千,不是选进来的家人子就是召进来的功臣之女,皇帝能有个真心喜欢的人是个多难得的事,何必拦着他?”她看向我,微微的笑意很是温和,“宫中多传言昭训这是要走本宫母后的路子,本宫却是半点不希望你走她的路子。”

  我一讶,面露不解,她又道:“往事了,没几个人知道,你也别问。你只要记得,如若心里有份真qíng,就好好过日子,别被旁的事扰了。什么仇恨什么宿怨,那都不打紧,你若为这些把真心蒙蔽了,总有你后悔到痛不yù生的时候。”

  她是说……仁宗和云清皇后的事?我心底的好奇更甚了。宫里皆知,仁宗和云清皇后一生和睦,死后更是合葬的。怎么听她这话,倒似有些旁人不知道的隐qíng?

  可她已说了不许我多问,我也不好忤了她的意思,只得温顺地应下:“诺,臣妾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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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是已被帝太后召见过了,翌日一早我还是去了成舒殿。宏晅下朝后见了我含笑一叹,感慨说:“姜还是老的辣。”

  “……帝太后没为难臣妾。”我抿唇低笑道。给他奉了茶,他喝了一口忽地顿住,侧头看看我,然后笑问:“对了,另一个五仁宫饼让谁吃着了?朕非得赏他不可。”

  我一听即哭丧了脸:“陛下别提了,自作孽不可活,臣妾自己吃着了……”

  “……”他憋了一会儿,伏在桌上笑起来,端得是比我昨日更要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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